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如镜的原木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默常用的雪松调香水的味道。
林薇蜷在柔软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电脑上正在绘制的插画线条，目光却飘向窗外。院子里，陈默刚请园艺师打理过的草坪绿得近乎不真实，每一片叶子都舒展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完美。
这是她婚后这一年最深刻的感受。丈夫陈默，年轻有为的科技公司高管，英俊、体贴、儒雅，几乎满足了所有关于“完美伴侣”的想象。他记得所有纪念日，会在她熬夜赶稿时默默端来温热的牛奶，会在她对某个画展流露出兴趣时，很快将门票放在她的梳妆台上。
生活就像一枚精心打磨的琥珀，温润、剔透，凝固着最美好的时光。
她放下平板，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客厅中央那幅巨大的婚纱照上。照片里，陈默从身后拥着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笑容温柔得能溺毙任何人。她记得当时摄影师疯狂夸赞：“陈先生这眼神，真是深情如海，林小姐太幸福了！”
是啊，太幸福了。幸福到偶尔会觉得……不真实。
林薇甩甩头，试图把这种莫名冒出的、煞风景的念头甩开。大概是自由散漫惯了，突然被如此周全地呵护，反而有点无所适从吧。她自嘲地笑了笑。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薇薇，我回来了。”
陈默的声音总是这样，不高不低，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磁性。他脱下西装外套，熟练地挂进衣帽间，然后走向她，领带微微松开，露出一小截线条清晰的锁骨。
他俯身，自然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气息里带着干净的雪松味和一丝室外阳光的干燥暖意。
“今天过得怎么样？插画进度还顺利吗？”他挨着她坐下，手臂很自然地环过她的肩膀，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臂。
“挺好的，”林薇靠进他怀里，享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就是腰有点酸，坐太久了。”
“说了让你别老是蜷在沙发上画，书房的人体工学椅不是更舒服吗？”陈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温柔的责备，手指移到她的后腰，不轻不重地按压起来。他的手法很专业，总能准确找到她酸胀的肌肉节点。
林薇舒服地叹了口气，几乎要沉溺在这份体贴里。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某个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违和感，像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他西装外套上，除了熟悉的雪松香，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极其淡的、陌生的甜香。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更像某种女士香水的尾调，甜腻中带着一点冷感，与她平时用的清新调香水截然不同。
这味道很淡，若非她嗅觉对气味异常敏感（这是多年与颜料打交道练就的），几乎无法察觉。
可能是地铁里蹭到的吧，或者公司女同事的。她立刻为自己找到了解释。陈默的公司规模不小，有女员工再正常不过。
可她心底那一点点不适，却没能立刻散去。
“晚上想吃什么？”陈默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我新学了一道红酒烩牛腩，要不要试试？”
“好啊。”林薇睁开眼，笑着应道，努力把那份异样感压下去。
陈默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他穿着简单的白色家居服，背影挺拔，动作利落优雅，仿佛不是在处理食材，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实验。
林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她爱他，毋庸置疑。但不知为何，最近她越来越多地注意到一些……细节。
比如，他永远把刀具按照大小长短顺序挂好，误差不超过一毫米。
比如，他书房里的文件，即使用过的废稿，也叠放得棱角分明，像是用尺子量过。
比如，他偶尔看向窗外时，眼神会瞬间放空，变得极其幽深，仿佛在计算着什么，但那神情消失得极快，快到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些细节堆砌起了他“完美”的形象，却也隐隐构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秩序感。她像是生活在一个被精心设计好的玻璃罩子里，温暖，安全，却也……无法挣脱。
晚餐时，陈默聊起了公司的一个新项目，关于行为模式分析与大数据预测的，术语晦涩，但他讲得深入浅出，风趣幽默。
“……所以，系统可以通过极其微小的行为偏差，预测出个体未来的潜在选择，误差率很低。”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
“听起来……有点可怕。”林薇小声说，“好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陈默笑了，灯光下他的眼眸显得格外深邃：“傻瓜，科技是工具，看谁用它，怎么用。它能保护很多人。”他伸手，越过餐桌，轻轻握住她的手，“比如，让我能更好地保护你。”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包裹着她的手。林薇的心安定了些许。
一定是她想多了。
晚餐后，陈默照例进了书房处理邮件。林薇收拾完厨房，习惯性地给他送一杯温水进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她推开时，他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柜前，似乎刚合上最上层的一个文件夹，正把它塞回一堆文件的最深处。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谢谢宝贝。”
林薇把水杯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书柜顶层。那里通常放着的都是一些他不常用的旧项目资料或专业书籍，她很少碰。
但就在那一瞥之间，她看到在那份他刚刚塞回去的文件夹侧面，似乎夹着一小片极其微弱的、亮晶晶的东西。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美术编辑的职业习惯让她对色彩和细节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那像是一小片……美甲上的亮片？或者是某种装饰品的碎片？极其微小，若非角度刚好反射了灯光，根本看不见。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陈默的书房，向来是绝对的禁地，整洁得一丝不苟，不允许有任何无关的杂物。他甚至有点轻微的洁癖。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而且，那片亮片的颜色……是一种很特别的电光蓝，带着金属光泽。她隐约记得，今天下午，在平板电脑上浏览社交媒体时，好像刷到过某个小众设计师品牌的发布会照片，模特指甲上似乎就有类似的颜色……
陈默已经坐回电脑前，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
“怎么了？”他抬眼问她，语气自然。
“没……没什么。”林薇垂下眼帘，压下心头的波澜，“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她几乎是有些仓促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还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客厅里，婚纱照上的陈默依旧温柔地笑着。
林薇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柜前。鬼使神差地，她搬来一把椅子，踩上去，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个文件夹。
文件夹很旧，标签页上手写着几个英文缩写和数字编号，她看不太懂。她屏住呼吸，轻轻翻开。
里面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项目文件，而是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打印资料、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复印件，还有一张……某个老旧小区的平面图？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最终停留在夹着那片亮纸的位置——
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亮片。
文件夹的内页干干净净，只有泛黄的纸张和冰冷的文字。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只是灯光在她视网膜上开的一个恶劣玩笑，是她潜意识里无端滋生的、荒谬的怀疑。
林薇愣在椅子上，一股寒意却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绝对没有看错。
那么，那片电光蓝的亮片，在哪里？
是谁，在她进来之前的几秒钟内，如此迅速而精准地取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