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突兀又刺耳的声响,如同利刃划破了这凝固的死亡之幕。是那扇破旧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带着门轴干涩生锈的摩擦。
一股裹挟着初春寒意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屋内浓得令人作呕的烟味和病气。昏黄的煤油灯被风带得一阵剧烈摇晃,投下的光影在斑驳的土坯墙壁上疯狂扭动,像一群受惊的鬼魅。
一个裹着厚厚旧棉袄的身影,带着一身屋外的清冷寒气,几乎是撞了进来。
“老苏家的!寒丫头咋样了?!”来人声音急促,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毫不掩饰的焦急,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瞬间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寂。
是邻居赵婶子!她身材微胖,脸上被冷风吹得通红,鬓角几缕花白的头发被汗水和冷气粘在额角。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棉袄仔细裹着的小包袱,脚步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急切,几步就跨到了屋子中央。她那双被生活磨砺得有些浑浊、却依旧透着干练和韧劲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过屋内死气沉沉、泪痕满面的众人,最终精准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沉重,落在了土炕上那个无声流泪、挣扎喘息的小小身影上。
“老天爷!”赵婶子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陡然拔高,“真……真烧成这样了?!我听我家那口子回去念叨,说寒丫头情况不好,高烧不退,人都……都……”她后面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硬生生咽了回去,目光扫过爷爷和爸爸身边那浓得化不开的烟雾,扫过奶奶那只带着焦痕和酒滴的手,最后定格在苏寒那滚烫、泪痕交错、因痛苦而扭曲的小脸上。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焦急的神色瞬间被一种决断取代,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庆幸”的光彩。她一把将怀里紧紧护着的那个旧棉袄包裹放到炕沿上,动作麻利地掀开外面裹着的棉袄,露出里面一个印着红十字、有些磨损的白色小纸盒。
“我今儿才腾出手来!”赵婶子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我家那小子,前些日子也是发疹子,高烧不退,并发了肺炎!”她一边说,一边极其小心、又极其熟练地打开那个白色纸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二支细长的玻璃小瓶,瓶口封着橡皮塞,瓶身印着清晰的蓝色标签——青霉素!瓶子里是白色的结晶粉末。盒子底部,还躺着一支带着针头的玻璃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的溶剂。
“就靠这个!”赵婶子拿起一支青霉素小瓶,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笃定,“在公社卫生院,大夫给开的!打针!消炎!我儿子就是靠这个退的烧!昨天烧才彻底退下去,人也精神了!”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强烈的希望,灼灼地扫过屋内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奶奶那双被泪水浸泡得浑浊不堪、此刻却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光芒的眼睛上。
“这是我儿子用剩下的!还有整一盒十二支!我全带来了!”赵婶子把盒子往前一推,那小小的白色药瓶在昏黄灯光下折射出微弱却冰冷的光泽,如同黑暗深渊里骤然亮起的灯塔,“别的忙我帮不上,我就这点东西!我来给寒丫头做个皮试!只要皮试不过敏,我亲自给她打针!一天一支,肌肉注射!坚持打完!孩子这炎症就能压下去,就能好!”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的陨石,砸在凝固的冰面上。
“你们……你们愿意给寒丫头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