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像钝刀般刮过脸颊,林媛媛的母亲正把一件粉色羽绒服塞进行李箱,嘴里念叨着多穿点。
黄诗雨的父亲蹲在地上捆扎被褥,呼出的白气在镜片上凝成霜。
七个家长忙碌的身影间,苏寒独自蹲在角落,把叠好的旧衣服装进洗得发白的布袋里。
苏寒!林媛媛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新买的雪地靴在地板上踩出湿漉漉的脚印,外面雪下得好大,你们村的山路肯定被封了吧?
黄诗雨也凑过来,发梢还沾着刚才打雪仗留下的雪粒:是啊,外面的路都结冰了,你们那里能通车吗?
几位家长闻言都停下手里的活。林媛媛的母亲走过来,:小姑娘,要不就在宿舍多住两天吧!
宿舍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寒身上——这个总是最早起床、最晚回来的瘦小女孩,此刻正捏着布袋的束口绳,绳子上还打着个精巧的三叶草结。
谢谢阿姨。苏寒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不过我在城西有住处,我住107号院。
107号院?黄诗雨的父亲推了推眼镜,那不是老服装厂的家属院吗?
“嗯嗯!开春欢迎大家来玩……”
舍友陆续跟着父母离开了,偌大的房间只留苏寒一人。
此时,苏寒正站在宿舍窗前抚摸那条洗得发白的小猫被子。被面上橘黄色的猫形图案已经褪成浅黄色,唯有那双绣出来的黄眼睛依然明亮如初——那是八岁高烧垂危时,二姑妈连夜送来的心愿被。
寒丫头,这是你最喜欢的小猫被子,盖着它阎王爷就找不到你了。
记忆里二姑妈的声音和奶奶双手燃着烈酒火苗的味道一起涌来。
现在你有家啦。她对着小猫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前世的亡魂。
苏寒把脸埋进被子里深深吸气,棉布上还残留着奶奶灶台上艾草熏蒸的气息。这条被子是她重生后的第一份礼物。
整理好行李,苏寒再次检查书包里有哪些遗漏,伸手触摸到夹层中平躺着的房产证,证件中还夹着苏寒用炭灰笔写下的分家协议:
**立字人:苏寒**
**今自愿与父母分家独立。故:自今日起,至成年(十八岁),一粒米不食家中,一分钱不取家中。一切生计,自行担负。**
**空口无凭,立此为据!木炭为墨,指血为押!**
苏寒看着手里潦草的协议,犹记得妈妈几近疯狂的喊:
【“能挣钱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不要吃我的米……”
“好,那从今天起,我苏寒,跟这个家分开过”
“我苏寒,自己挣,自己活……”
她顿了顿,目光沉凝如铁,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承诺,也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但是,等我长大了,能挣钱了,该给爸爸和妈妈的养老钱,该尽的孝道,我一分都不会少,该给你们养老送终,我也绝不会推脱!”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也是一种最极端、最彻底的切割,宣告了独立!也堵死了母亲所有“公平”论调的后路!
“空口白牙!苏寒!分家?有种你现在就给我立下字据!按上你的血手印!你敢吗?!”】
是啊!如今的自己是‘涅盘之后,我也不再是我’!前世的那个为得到母爱,而养成的讨好型人格早已不复存在。
如今,挺好的!她轻声呢喃,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画出短暂的弧线,像是对所有遗憾往事的一次温柔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