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而冷冽的异香,源自一种只在深海绽放的妖异之花。
此地便是钱塘水府主人,钱塘君最宠爱的龙妃,玄珠夫人的居所。
此刻,玄珠夫人慵懒地半卧在一张巨大的砗磲宝座上。
她人身蛇尾,上半身肌肤胜雪,容颜妖冶绝伦。
一双凤眸流转间顾盼生辉,眼波深处,却藏着深海般的冰冷与傲慢。
下半身覆盖着细密的、暗金色鳞片的蛇尾,在宝座下蜿蜒盘曲,鳞片边缘,流转着淡淡的金光。
两名蚌女侍立两旁,小心翼翼地用玳瑁梳,为她梳理着长及腰臀、如同海藻般浓密的乌发。
年轻侍卫官,巡捕校尉敖青,正单膝跪在阶下禀报。
“……娘娘明鉴,那新来的人牲教头,名唤汪魁山,确有几分蛮力与巧技。
经他调教不过月余,澄渊殿那帮粗蠢水族的球技,竟也勉强能入眼了。”
敖青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眼神却微微闪烁。
“哦?”
玄珠夫人漫不经心地用涂着艳丽蔻丹的指尖,拨弄着面前玉盘中一颗鸽卵大小、流光溢彩的明珠。
“一个陆上的凡人,倒成了我水府的教头?
听着便觉腌臜。
让他滚远些,莫污了本宫的眼界。”
她语气轻蔑,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敖青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谄媚又带着煽动的笑容:“娘娘有所不知。
此人虽粗鄙,但他所擅之‘蹴鞠’,花巧百出,腾挪转折,煞是好看,绝非我水族蛮力冲撞可比。
下官斗胆思忖,若能令此人专为娘娘演练这人间奇技,供娘娘于烦闷时解颐,岂不美哉?
总好过让他在那粗汉堆里厮混,白白糟蹋了那点微末伎俩。”
玄珠夫人拨弄明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凤眸抬起,瞥向敖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好奇与掌控欲。
她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的弧度:“专为本宫演练?
巡波校尉,你这心思……
倒也有趣。
也罢,便依你所言。
传本宫懿旨,令那人牲汪魁山,即刻起专司本宫座前蹴鞠供奉。
澄渊殿那边,不必再去了。”
她顿了顿,声音转冷。
“告诉他,用心伺候着,本宫或赏他个全尸;若有半分差池,便将他剐了,喂我那新得的‘噬魂鳗’。”
“遵娘娘懿旨!”
敖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垂首领命。
蹴鞠场边的简陋石屋内,汪魁山正在粗糙的礁石上,磨着一柄骨匕。
这是他偷偷用某种水兽的肋骨磨制而成,聊作防身。
巡波校尉敖青带着两名魁梧的鲨鱼卫,趾高气扬地闯了进来。
“汪魁山,接龙妃娘娘懿旨!”
敖青下巴微抬,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
汪魁山心中一凛,放下骨匕,站起身,沉默地看着他。
敖青展开一片散发着寒气的玉贝,朗声宣读:
“娘娘有旨:人牲汪魁山,蹴鞠之技尚可入目。
自即日起,擢为龙妃座前专奉,每日于‘凝香苑’演练花巧,供娘娘赏玩。
澄渊殿一干杂务,免去。
钦此。”
宣读完,敖青将玉贝随手抛给旁边一个鲨鱼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汪魁山。
“汪教头,哦不,现在是汪供奉了。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一步登天啊!
还不快谢恩?”
汪魁山沉默着,胸膛微微起伏。
专司供奉?
演练花巧?
供那妖妃赏玩?
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更精致、更屈辱的囚笼!
他脑中闪过妻儿的面容,闪过归家的渴望。
在蹴鞠营,至少还能寄希望于训练精怪,或许能寻得一线逃遁之机。
若被困在龙妃身边,成为玩物,那便真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抱拳沉声:
“校尉大人,魁山粗鄙之人,只懂些粗浅的场上争抢之法,恐难登大雅之堂。
龙妃娘娘凤驾尊贵,若因魁山技艺低劣而惊扰凤颜,万死难辞其咎。
恳请校尉大人回禀娘娘,魁山愿留在澄渊殿,尽心教导水族健儿,为娘娘与水府增光。”
“嗯?”
敖青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眼中寒芒毕露。
“汪魁山!你好大的狗胆!
娘娘的懿旨,你也敢违抗?
由得你挑三拣四?”
“魁山不敢违抗。”
汪魁山不卑不亢,声音却异常坚定。
“只是人贵自知。
魁山这点微末伎俩,实在不敢污了娘娘圣听。
请大人体谅。”
“体谅?”
敖青怒极反笑,猛地向前一步,一股阴寒的水族威压扑面而来。
“一条卑贱的陆地肉虫,也配让本尉体谅?
娘娘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再敢推三阻四,本尉现在就剐了你!”
他身后的鲨鱼卫同时上前一步,露出森森利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冰冷的杀气弥漫在狭小的石屋内。
汪魁山双拳在身侧悄然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他知道,此刻若是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
妻儿的影子在眼前晃动,强烈的求生欲,与归家念交织。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肩膀,似乎被无形的重担压垮。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魁山……遵旨。”
“哼!算你识相!”
敖青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明日辰时,凝香苑觐见!若迟了一刻,仔细你的皮!”
说罢,带着鲨鱼卫扬长而去。
石屋内只剩下汪魁山一人。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卑微,只有一片冰冷。
他走到墙角,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珊瑚墙壁上!
“砰!”
一声闷响,珊瑚碎屑簌簌落下。
粗糙的拳面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死死盯着自己流血的拳头,又仿佛透过墙壁,望向那深不可测、杀机四伏的水府深渊。
“凝香苑……”
汪魁山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老子……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