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后的幽光像活物般舔舐着谭浩的鞋尖,他能听见林诗雅极其轻微的喘息声,那声音就像一根细线牵扯着他的心脏。
玄箴跪坐在阵法中心,嘴角渗出血丝的模样让他想起御膳房的老周头犯哮喘时的样子——都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七息开始。”玄箴的声音如同碎瓷片刮过耳膜。
谭浩的手腕一凉,金链缠绕上来时,他甚至能看清链上刻着的“魂灭”两个字。
林诗雅的指尖在他的靴面上轻轻蹭了蹭,他蹲下身,把西瓜帽扣在她的脸上,帽檐垂下的红绳扫过她透明的鼻尖:“我小时候总是偷偷跑出去买糖人,被嬷嬷抓回来后要跪祠堂。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能有个人替我受罚该多好。”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秘密,“现在换我替你撑着,行不行?”
林诗雅的手指终于垂落,被西瓜帽盖住的脸看不到表情,但谭浩知道她在笑——就像上个月他偷偷溜出城去看杂耍,被她堵在城墙根时,她明明板着脸,可耳尖却红得像糖葫芦。
他站起身,光门里的风卷着某种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铁锈味和香火味。
他一步跨进去的瞬间,听见身后玄箴念法诀的声音彻底断了,就像琴弦崩断一样。
预想中的神庭并没有出现。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旧屋子,墙上的铜铃锈得发黑,风一吹就发出像破锣一样的响声。
桌上堆着有半人高的卷宗,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上写着《东域求雨登记》,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角落里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冒泡,飘出一股陈年老药汤的苦腥味。
“欢迎使用天道自动化管理系统,请选择服务类型:A.降劫 b.轮回 c.祈愿反馈 d.其他。”机械女声带着电流杂音,就像说书人敲的破木鱼儿。
谭浩伸手翻弄着卷宗,三百七十二份申请全都盖着“待审核”的朱印。
他想起上个月在城门口,有个老妇人跪在烈日下求雨,额头都磕破了,衙役还骂她“冲撞祥瑞”。
他啧了一声,随手抓起案头的朱笔,在每份申请后面画了个圈:“准了。”
笔尖刚落下,凡界东域的云层突然翻涌起来。
久旱三个月的青原郡上空炸响了惊雷,第一滴雨落下时,正在井边哭泣的小丫头伸手接住,忽然尖叫着跑回家:“娘!井里的龙王显灵啦!”
可系统警报比雨声还要急切:“警告!未经授权批量执行高阶法则,扣除值班时间三息!”谭浩抬头看到“剩余时间”从七跳到了四,忽然笑出声来——这系统比他前世公司的打卡机还要死板。
他从怀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煎饼纸,上面“我想躺平,但他们不让”的字迹还沾着芝麻粒。
他把纸往主机外壳上一贴:“申请开通‘民间直连通道’,跳过审批流程,用户打赏自动兑换功德值。”
话音刚落,整间屋子开始震颤起来。
铜铃哗啦一声坠落在地,砂锅翻倒,褐色的药汤在地上蜿蜒成河。
但谭浩听见了,比震颤声更清晰的是无数的声音——有个小娃抽抽搭搭地祈求生病的娘快点好起来,有个农夫蹲在田埂上对着天空念叨“稻子再撑三天”,还有个姑娘在破庙的供桌上放了块月饼,轻声说“阿爹,今年的月亮圆”。
这些声音仿佛是活的,顺着因果线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忽然想起林诗雅说过,上界仙人看凡界众生,不过是“蝼蚁求存”。
可此刻他听见的,是蝼蚁们互相舔舐伤口的声音,是泥里开出的花在说话。
外界,第十块神牌在神庭祭坛炸成了齑粉。
碎金般的光雨落向人间时,林诗雅盖着西瓜帽的手指动了动,嘴角慢慢翘起,好像在梦里尝到了什么甜美的东西。
母核小屋里,谭浩踢开脚边的碎铜铃,随手扯过卷着蜘蛛网的抹布擦了擦桌子。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一块有裂痕的玉屏上,玉屏表面浮着模糊的光影,就像被蒙了层灰的镜子。
“这破系统连个维修键都没有。”他嘀咕着,从袖子里摸出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糖,咬了一口,甜渣子掉在了玉屏的裂缝里,“等会儿得先把这玩意儿修好……”
玉屏突然发出清脆的鸣声,裂痕里渗出一线金光,好像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芝麻糖的甜香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