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东岭城的早市刚支起豆腐摊,西北荒原方向腾起一团黑雾。
卖糖画的老张头眯眼望去,铁板上凤凰的糖尾巴“啪”地断了:“怪事,那片荒滩不是寸草不生吗?怎么冒出座黑漆漆的楼?”
消息传得飞快,晌午就送到了便民站。
谭浩正跷着腿给小花猪梳毛,玄箴袖角沾着墨点,捧着刚抄好的《城规二十三条》匆匆进来:“殿下,西北荒原冒出个‘无律盟’,领头的虚渊子放话要烧便民站,还要砍我的头。”
“哦?”谭浩慢悠悠梳着猪毛,“他怎么不说顺带把我的也砍了?”
“许是觉得您……不管事。”玄箴推推眼镜,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秩序司”新印,“查过了,虚渊子原是灵界散修,三百年前因强占凡人灵田被逐出师门。这些年搜罗了一帮不服管的,就信‘强者为尊’那一套。”
谭浩手一顿,小花猪趁机拱走他手边的蜜饯:“他图什么?”
“图旧秩序。”玄箴翻开《舆情汇总》,指到末页,“您推行便民站、收税、办医保,断了他们的路。他们吃惯了弱肉强食的红利,见咱们用规矩把凡人护住了,自然跳脚。”
谭浩笑了,揉乱小花猪的毛:“那不正合适?让他们当回反面教材。”
玄箴抽出一张朱批公文,笔迹刚劲:“取缔令已批,城管执法队明早出发。”他顿了顿,“王捕头说要带上新制的‘违规警示旗’,说是能让违建自个儿现形。”
“行,”谭浩打了个响指,“记得让厨房备点糖糕,荒原风大,别饿着弟兄们。”
天蒙蒙亮,执法队的牛车就碾着露水出发了。
西北荒原风沙扑面,虚渊子站在伪仙门飞檐上,玄色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脚下跪着七个带伤的散修——都是今早想靠近的东岭百姓。“瞧见没有?这就是跟规矩作对的下场!等我烧了那破站子,你们个个……”
“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他。
执法队长王猛站在三十步外,手里鎏金牌子上“东岭城秩序司”几个字晃着光:“虚渊子?奉命查封无律盟。”
“查封?”虚渊子冷笑,指尖聚起黑紫灵气,“就凭你们这些拿竹板的……”
“别急,听我说完。”王猛不慌不忙展开一卷羊皮纸,“查明了:你这建筑没地契——荒原虽荒,可去年就发了《无主土地登记条例》,你没登记。空中阵法没报备高度——凡界飞行要守《空域管理细则》,你超了九丈。每天黑雾排放超标十七倍——上月刚施行的《灵雾净化法》,该交的净化费还欠着。”
他顿了顿,从腰间摸出个青铜铃铛,轻轻一摇:“现依法冻结升空权限。”
虚渊子还没回过神,脚下伪仙门“咔嚓”一响,整座黑塔像被抽了筋骨,“轰”地陷下三丈,半截埋进沙里,飞檐上的铜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你!”虚渊子脸涨得通红,双脚一点就要腾空,可刚离地半尺,头顶就浮起金字:“检测到无证飞行,启动限速模式。”他只觉得浑身被无形绳索捆住,每挪一寸都像在泥里挣扎,好容易蹭出三尺,裤脚早被沙石磨破了。
荒原上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百姓,有扛锄头的,有提菜篮的,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娃娃指着虚渊子咯咯笑:“娘,那老道飞得还没咱家母鸡快!”
虚渊子道袍沾满沙土,发髻散乱,狠狠瞪向王猛:“你们……耍阴招!”
“这是规矩。”王猛把羊皮纸卷好插回腰间,“东岭城的规矩,护的是百姓,管的是强者。觉得冤,等交完罚款、补全手续,再来秩序司理论。”
远处山头上,林诗白衣袖被风吹得翻飞。
她望着沙地里扑腾的虚渊子,喉间发紧——从前以为降妖除魔要靠仙剑雷法,可眼前这座被规矩“绊倒”的伪仙门,比什么法宝都更令人心惊。
“他不是被打败的……”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攥紧玉佩,“他是被‘规定’拦下的。”
深夜,便民站后院热气蒸腾。
谭浩蹲在木盆前搓澡,水花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小花猪趴在草垛上打呼,肚皮一起一伏。
“殿下,”玄箴抱着报表走进来,靴底沾着泥点,“虚渊子的追踪报告。在他灵脉里埋了‘风险标记’,只要调动灵力超过十息,附近五户人家的预警铃就会响。”
谭浩擦着背笑出声:“这招妙,省得我动手。”他忽然赤脚跑到屋角,从床底摸出本破账本——粗布封皮磨得发毛,“哗啦”翻到末页,蘸墨添了行歪歪扭扭的字:“凡在我地界搞非法集会者,视同拖欠物业费,冻结其‘走路自由’。”
吹吹墨迹,他合上账本眨眨眼:“这下他想跑,也得先结清旧账。”
千里外荒原,虚渊子咬牙往林子里钻。
刚迈出第三步,双腿忽如灌铅,“扑通”跪倒在地——东岭城千家万户的《公共安全承诺书》正随风流转,其中一页恰好落在他脚边,墨迹未干的“行动权”三字,在月色下泛着暖光。
谭浩裹紧被子钻进去,小花猪“吱”地挤过来,团成个毛球。
他迷迷糊糊摸着猪耳朵嘟囔:“明天……该换季了……得让张婶提醒收棉被……对了玄箴,半月后的……”
话音渐弱,混着猪呼噜,散在夜风里。
玄箴弯腰拾起账本,就着月光瞥见新添的字迹,嘴角轻轻一扬。
他替谭浩掖好被角,转身出院,袖中露出半截请帖——《东岭城首届基层治理代表大会》的烫金标题,在夜色里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