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灌进领口的时候,叶焚歌正把掌心贴在一块烧得发黑的石碑上。
火没来。
她昨晚在梦里等了一整夜,火墙没塌,龙柱没响,连那家伙的纸条都没飘下来一张。她不信邪,一遍遍默念“回宫”,结果只换来喉咙发干,太阳穴突突跳。
她睁眼了。
第九声钟响早散了,荒原上除了风,什么都没留下。
但剑印还在烫,像块烙铁焊在皮肉上,一路烧到心口。她低头看,雪地里那串血脚印正冒着白气,每一步踩下去,雪都“嗤”地一声化成雾。
雾里有影子。
九道龙形轮廓在蒸汽里一闪,又灭。
“行吧。”她抹了把脸,掌心在破红袍上蹭了蹭,“你不来找我,我去找你。”
她调转方向,顺着剑印最烫的那条经脉走。左脚刚迈出去,右脚旧伤裂开,血渗进雪里,蒸腾的雾气突然凝成一条线,笔直指向北边塌了一半的山口。
山口底下,埋着半截断裂的青铜柱,上面刻着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字:“三重命格者,需斩断因果。”
她没停,踩着血雾往前。
越靠近山口,风越大,吹得她几乎站不稳。可剑印越来越烫,烫得她脑仁发麻,仿佛有根线从心口拽着她往前走。
她咬牙,一脚踏进古战场。
地是黑的,像是被火犁过千百遍,寸草不生。远处横七竖八躺着九具巨兽骸骨,脊柱粗如房梁,肋骨间还挂着锈成渣的铠甲片。她走近才发现,那些不是普通野兽——头骨长着独角,眼眶深得能塞进一颗人头,下颌骨上刻着龙纹。
“龙?”她低声骂了句,“这年头连尸体都卷?”
她走到中央,地面陷下去一块,露出个圆形凹槽,里面刻着残缺符文,像是被人用刀硬生生刮掉了一角。
她认得这纹。
梦里那根龙柱底下,就有类似的刻痕。
她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短刃,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滴下去的瞬间,剑印“嗡”地一震。
金光从她掌心炸开,顺着符文蔓延。那些烧焦的线条像是活了,一寸寸亮起来,像被点燃的引线。
九具龙尸的眼眶,同时燃起幽蓝火焰。
“我靠!”她往后跳了一步。
可晚了。
九具龙尸齐齐抬头,骨节咔咔作响,像是生锈的机括被重新拧动。它们腾空而起,骨架在空中重组,围着她盘成一个圈,头尾相衔,形成九宫阵型。
地面裂开。
寒气从地底涌上来,带着铁锈味和陈年血气。一块巨大的冰棺从裂缝中缓缓升起,通体湛蓝,表面浮着细密符文,和她在寒潭见过的那口一模一样——但更大,更厚,棺盖上还压着一道青铜锁链,链子另一头钉进地底,不知通向何处。
她盯着那口棺,剑印烫得几乎要从皮肉里跳出来。
“搞什么?集体升棺仪式?”
她刚想上前,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别打开。”
她猛地回头。
没人。
风雪里空荡荡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可那声音太熟了。
低,冷,带着点沙哑,像冰面下流动的水。
是萧寒。
她站在原地没动,手指却慢慢攥紧了袖子里那半块玉佩。
第五章城隍庙,火光摇曳,他靠在墙边,右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说:“你的血比剑印更危险。”
她当时没懂。
现在懂了。
她抬手,把掌心的血抹在冰棺边缘。
血一沾冰,立刻结成红霜,可霜层刚凝,又“嗤”地化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棺盖动了。
青铜锁链“咔”地一震,自动松开一环。
寒气扑面而来,她没退。
棺盖缓缓升起,蓝光溢出,照亮她半边脸。
她眯眼往里看。
黑发。
玄袍。
左眼覆着一块黑布。
胸口插着半块玉佩,龙纹朝上,断口参差,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她呼吸一滞。
那是萧寒的脸。
可这人没死。皮肤还有血色,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只是睡着了。
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佩。
两块玉佩隔空相对,突然同时发烫。
她还没反应过来,两半玉佩“啪”地一声,自动拼合。
完整的龙纹浮现,玉佩背面浮出四个字:“魂归处,命起时。”
她脑子“轰”地一声。
画面炸了出来。
雪。
大片大片的雪。
萧寒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刀,手里死死攥着这块玉佩。他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把玉佩塞进她掌心,声音断断续续:“拿着……别丢……”
她猛地后退一步,玉佩差点脱手。
这画面她从没见过。
可它真实得让她想吐。
她盯着棺中男子,又低头看玉佩,再抬头。
棺中人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九具龙尸突然齐声低吟。
不是声音,是直接撞进脑子里的震动,像九口铜钟同时敲响。
阵法在警告她。
她却往前迈了一步。
“你到底是谁?”她盯着棺中人,“是他?还是他的一部分?”
没人回答。
风停了。
雪也停了。
连剑印的烫都弱了一瞬。
她伸手,想去碰那块玉佩。
指尖离玉佩还有半寸,棺中人突然睁开了右眼。
金色的。
不是萧寒的眼睛。
她僵在原地。
那眼睛缓缓转动,看向她,嘴角一点点翘起来,像是笑了。
她猛地抽手后退,可地面突然震动,九具龙尸同时俯首,龙口对准她,蓝焰在眼眶里暴涨。
玉佩在她手里发烫,烫得几乎握不住。
她低头看,拼合的玉佩上,那四个字正在融化,变成一行新的刻痕:
“你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