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沼泽深处,毒瘴弥漫,腐叶与死水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宁采臣半倚在一块勉强干燥的巨石后,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体内灵力几近枯竭,神识更是因过度消耗而刺痛欲裂。苏晚晴的情况稍好,但也是香汗淋漓,法力消耗巨大,那枚冰晶玉簪光华黯淡,显然需要温养。
方才那场与“黑寡妇”杀手的追逐战,以及最后兵行险着、借力打力用出的“毒涡爆葬”,虽成功反杀追兵,却也让宁采臣几乎油尽灯枯。
“宁先生,你怎么样?”苏晚晴语气带着罕见的焦急,迅速取出几枚清香扑鼻的疗伤丹药递过去。
宁采臣艰难地吞下丹药,感受着微弱的药力化开,滋润着干涸的经脉。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无妨……力竭而已,还死不了。”他闭上双眼,《混沌万符真经》的基础法门自行运转,开始艰难地汲取周围稀薄且混杂着毒瘴的灵气,效率极低。
这样下去不行!宁采臣心中凛然。这片沼泽危机四伏,追兵可能还有后续,自身状态又如此之差,必须尽快恢复!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按部就班地打坐恢复了!
只见他强撑着坐直身体,无视经脉的灼痛和识海的刺痛,双手艰难地抬起,十指如同承载着千钧重负,开始极其缓慢却又异常稳定地在身前凌空勾画!
他不是在绘制攻击或防御符箓,而是在绘制一种极其复杂、蕴含着“聚灵”、“净尘”、“凝神”、“化瘀”等多种复合效用的奇特符阵!
——“小衍归元符阵”!
这是《万符真经》中记载的一种高阶辅助符阵,对神念操控和符文理解要求极高,原本绝非他此刻状态所能施展。但他凭借之前对战金丹、融符杀敌的感悟,以及对符道本质更深的理解,竟强行尝试!
苏晚晴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她能感受到宁采臣此刻的虚弱,更能看到他指尖流淌出的符文那精妙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结构,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符阵崩溃反噬!
然而,宁采臣的眼神却专注到了极致,仿佛外界一切都已消失,只剩下眼前那逐渐成型的、由无数光丝构成的立体符阵。他的手指稳定得可怕,每一次勾勒都精准地符合大道韵律,引动着周围混乱的天地灵气开始以一种奇异的轨迹向符阵中心汇聚,并且其中的毒瘴秽气被巧妙地排斥、净化出去!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嗡——!
一个直径约三尺、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复杂立体符阵成功悬浮于宁采臣身前!精纯而温和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召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透过符阵的转化,变得极易吸收,缓缓注入宁采臣体内!
不仅如此,符阵散发出的柔和光芒照在他身上,他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紊乱的气息迅速平复,甚至连神识的刺痛都缓解了不少!
“这……这是……”苏晚晴美眸圆睁,掩唇惊呼。她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符箓!竟能自行布阵,汇聚并净化灵气,辅助疗伤恢复?这简直堪比一些小型聚灵阵法和疗伤秘术的结合体!而这,竟是由一人瞬间虚空画符而成!
宁采臣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受着久违的灵力快速充盈身体,疲惫感一扫而空,甚至因祸得福,对符道的理解又精深了一层。他看向苏晚晴,微微一笑:“一点小手段,让苏店主见笑了。”
小手段?苏晚晴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等符道造诣,已完全超出了她对“符师”的认知界限!这宁采臣的传承,究竟恐怖到了何种地步?
在“小衍归元符阵”的辅助下,不过半个时辰,宁采臣的状态便已恢复了七七八八,甚至灵力比之前更加凝练了一丝。苏晚晴也借此机会调息完毕。
两人不敢久留,再次起身。但这一次,宁采臣的手段已然不同。
他不再仅仅依靠自身神识去艰难地探查前路。而是随手炼制了几张简陋的“纸鹤符”,赋予其微弱的灵性,让它们如同侦察机般向前方不同方向飞去,将其“看到”的地形、灵气波动、妖兽气息实时反馈回来,效率远超人力探查。
遇到难以逾越的毒潭沼泽,他不再费力绕行或强闯。而是观察地形水流,选取特定节点,打下几枚蕴含“固化”、“轻灵”、“辟毒”符文的玉石作为阵基,短时间内形成一条稳定的符桥小径,两人轻松通过。
甚至当一只不开眼的二阶“毒涎蟒”从泥沼中偷袭时,宁采臣都未动用强大攻击符箓。他只是抬手一道极其精准的“麻痹定身符”射出,那符箓如同长了眼睛般绕过毒蟒的撕咬,精准地钉在其七寸逆鳞之处,瞬间让其身体僵直,动弹不得,然后被苏晚晴随手一道冰锥解决了性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轻松惬意,仿佛不是在进行危险的荒野逃亡,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闲庭信步。
苏晚晴跟在后面,心中的惊讶已经渐渐变得有些麻木。她看着宁采臣的背影,眼神无比复杂。这个男子,仿佛就是一个为符道而生的怪物!任何困境在他手中,似乎都能用最合适的符箓巧妙地化解。攻击、防御、辅助、探查、控制、疗伤……符箓在他手中,已不再是单纯的战斗工具,而是演化成了应对万般情况的全能手段!
这哪里还是什么攻伐之术?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无所不包的万能“保姆”!细心、周到、精准地处理着前行路上的一切麻烦!
终于,在穿越了最后一片弥漫着致幻花粉的妖树林后,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干燥的高地出现在眼前,远处甚至能看到一丝人烟痕迹。根据苏晚晴得到的讯息,接应地点“落风坡”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两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们踏上高地的瞬间,宁采臣脸色猛地一变,一把拉住苏晚晴,急速后退!
“不对!有埋伏!”
话音未落,四周地面突然亮起无数纵横交错的血色纹路!一个覆盖范围极广的凶厉阵法瞬间被激活!
轰隆隆!
大地震颤,无数由血煞之气凝聚而成的狰狞鬼手从地下伸出,抓向两人的脚踝!空中更是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箭矢,如同暴雨般攒射而下!恐怖的杀机瞬间将两人彻底笼罩!
这阵法威力极其惊人,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布阵者修为绝对在金丹期以上,而且是擅长阵法的金丹修士!
苏晚晴脸色煞白,冰晶玉簪光华急闪,瞬间布下层层冰盾,却被那血色箭矢轻易洞穿撕裂!
眼看两人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绝杀之阵吞没!
宁采臣眼中却猛地爆发出璀璨的精光!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极度兴奋的、如同见到新奇玩具般的神情!
“好阵法!以地脉血煞为基,融入了幻、困、杀三重要素!可惜……节点布置太过刻意,转换之间留有十三处破绽!”
他竟在电光火石之间,凭借《万符真经》中包罗万象的阵法知识和自身强大的神念,看破了这绝阵的虚实!
只见他双手如幻影般舞动,不再是一张张激发符箓,而是瞬间同时打出数十道属性各异、功能不同的低阶符箓!
这些符箓并非攻击阵眼,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他所说的那十三处阵法能量转换的细微破绽节点!
“巽风符·扰!”
“地动符·震!”
“净光符·涤!”
“弱水符·滞!”
………
这些低阶符箓单独威力微不足道,但此刻如同最精妙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入了阵法运转最脆弱的关键点!
霎时间,那原本浑然一体、杀气腾腾的血煞大阵,运行猛地一滞!无数抓来的鬼手动作变得迟缓扭曲,漫天血箭轨迹紊乱,甚至互相碰撞湮灭!整个大阵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仿佛随时可能崩溃!
“就是现在!西南坎位,生门在那里!”
宁采臣低喝一声,一把拉住震惊无比的苏晚晴,身化流影,如同游鱼般在变得混乱不堪的阵法攻击缝隙中急速穿梭,眨眼间便冲出了阵法范围,头也不回地向远处疾遁而去!
直到两人遁出老远,身后才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和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显然是那布阵者没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绝杀之阵竟被人以这种方式轻易破去,甚至可能还遭到了反噬!
苏晚晴被宁采臣拉着飞遁,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能量失控爆炸的血色阵法,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看破阵法!瞬息之间找出十三处破绽!用最普通的低阶符箓精准干扰破局!这是何等恐怖的符道修为和战斗智慧?!
她终于彻底明白,宁采臣所掌握的符箓之术,早已超脱了寻常意义上的“术法”范畴。
它千变万化,能应对万般困局;
它洞察入微,能窥破虚妄弱点;
它甚至能以弱胜强,四两拨千斤!
这绝非仅仅是“攻伐利器”,而是一种近乎于“道”的体现,是一种足以成为他在中界安身立命、纵横捭阖的……最强“保姆”!
只要有符在手,他似乎就能无所不能。
前路依旧凶险未卜,但看着身旁这个一次次创造奇迹的男子,苏晚晴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或许,跟着他,真的能在这危机四伏的中界,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通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