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油坊后宅内,张锐轩和李香凝云雨一番之后说道:“少爷要是去江南刨了士绅的根,你会不会恨少爷。”
李香凝闻言身子猛地一僵,方才还带着潮红的脸颊瞬间褪去血色,连声音都发了颤:“少爷是要赶我走吗?”
李香凝垂着眼,长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拉着张锐轩的胳膊,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是觉得我是江南士绅家来的,终究向着那些士绅?”
不等张锐轩开口,李香凝忽然抬眼望张锐轩,眼底蒙着一层水光,倔强地没让眼泪落下:“可我早就不是御史李家的小姐了,我跟着你到天津,看你建盐田、平盐价,心里只盼着你能做成……你要是真要赶我,总得给我个明白。”
李香凝垂眸避开张锐轩的视线,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我是我,我爷爷是我爷爷。”
话出口,连李香凝自己都觉得虚浮。李香凝说不清这些年夜里辗转时,是盼着爷爷李衡中栽跟头,还是怕听见爷爷落败的消息——那毕竟是血脉里连着的人,也是将李香凝当作棋子、推到这场风波里的人。
李香凝抬眼看向张锐轩,眼底蒙着层雾:“只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李香凝也不知道自己做好了准备没有。
张锐轩说道:“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只是……”
张锐轩叹息了一声,心想:李衡中这个人执念太深,在都察院太久了,早就忘记民间疾苦了,可做官的初衷了。
当然,张锐轩也不知道,李衡中有没有这个初衷,姑且有吧!
李香凝听见“没有要赶你走”几个字,紧绷的肩线骤然松了半截,眼底的水光却反倒涌得更盛,顺着眼尾轻轻滑落。
李香凝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指尖还带着方才的薄汗,声音却比先前稳了些:“那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等着你凯旋归来。”
李香凝脑袋轻轻抵在张锐轩心口,能清晰听见沉稳的心跳。嘴里喃喃细语,不知道再说什么。
张锐轩手摩挲着李香凝后背,在黑夜之中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天津火车站,张锐轩一行人离开天津回京师,李香凝和马绒都来站台送别。
马绒有些微微的失落,这次张锐轩在天津府逗留了很久,两个也努力很多次,可是依然是竹篮打水。
列车缓缓启动,李香凝和马绒的身影越来越远,张锐轩回过目光看向金岩:“安排暗中监视李香凝的人可靠吗?”
金岩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少爷,人选没有问题。”都是京师来的生面孔。
金岩又说道:“不过少爷,我不是很懂,少爷为何要透露出自己的意图来呢?不告诉她不就好了。”
张锐轩看向一边的宋意珠。
宋意珠说道:“信鸽也没有问题,整个江南以金陵为中心,都在推进中。”
张锐轩笑道,你办事,我放心,最近你母亲怎么样了。
宋意珠笑道:“你要是舍不得,奴婢这次回京之后亲自把她押到少爷房间认错。”
张锐轩摇了摇头:“算了,说好了相忘于江湖,只要她过的好一点,少爷我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宋意珠听完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好,我那个弟弟这次秉生试,拿了一个六等,气不过,跑去参军去了?”
“要不要少爷帮你找一找去了哪支部队了。”张锐轩问道。
宋意珠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臭小子主意大,让他去里面熬两年,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吃那碗饭的人,自然会来求我,到时候再劳烦少爷。”
“你是他姐姐,你做主。”
京师内阁首辅李东阳府邸深夜
年关将至,正德三年过的咳咳盼盼的,依靠着多年北方几个大厂,多年得深耕,总算是支应了下去了,一切都在稳中向好。
北直隶免除徭役之后,采用工钱结算,几个月下来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大问题,不过市场确实是活跃了不少。
李东阳夜观天象,心思却漂在两淮盐政上去了。作为湖广茶陵人,李东阳其实对于两淮盐商这种操纵盐价牟利的行为,也不是很认同,湖广食盐也是主要依靠两淮盐。
两淮食盐沿江而上,就可以便捷直达湖广各个大城市。
只不过,大明文官有自己行事逻辑,对于勋贵,外戚,太监来说,文官是一党,一党里面有分南方和北方,南方又按照行省可以细分。乡党乡党,同一乡试为一党。
李东阳叹息一声,心想,这大明有钱了也是难当家,内阁就是受气的小媳妇。
“老爷,夜深了,灶上温了参汤。”老管家端着托盘进来,看见李东阳对着天空出神,声音放得更轻,“今日翰林院的徐学士还来问,明年春闱的考官名单,老爷您这边可有定夺?”
李东阳摆了摆手:“春闱的事再缓几日。”李东阳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你说,这个张锐轩这个人如何?市井上对他是如何看法?”
老管家将参汤轻轻放在案上,瓷碗与桌面碰撞出轻响,他垂着手回话:“老爷,张世子行事低调,市井小民大多没有听说过他,如何能有看法?”
李东阳哑然失笑:也是,张家小子走的都是上层路线,又不是一方父母官,而且每到一个地方任期都不长,好像是可有可无的。还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不过在商界和官场,大明寿宁侯府世子张锐轩这几个字还真的是不可忽视的。
张锐轩刚踏入陶然居的院门,就闻见一股淡淡的酒精味。廊下的灯笼亮着柔黄的光,红玉见了张锐轩忙屈膝行礼,声音压得极低:“爷回来了,小姐十天前诞下小公子,母子平安。”
汤丽靠在软枕上,脸色还有些产后的苍白,见张锐轩进来,眼底瞬间亮了亮,却又怕惊扰了身侧襁褓里的孩子,只轻轻招手。张锐轩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指尖碰了碰孩子软乎乎的脸颊。
“回来得倒快,天津那边都安置妥当了?”汤丽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带着几分嗔怪,“去了这么久,只让宋意珠捎回两封信,我还当你要在天津过年呢。”
“都妥当了,盐田的事有专人盯着,回京是陛下催着议江南的事。”张锐轩顿了顿,见汤丽眼底掠过一丝担忧,又补充道,“你别操心这些,安心坐月子,你夫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