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宋嘉怡像一阵旋风般席卷了整个镇政府。
每天清晨七点半,她的黑色越野车准时停在政府大院,车窗降下时总能看见她精神抖擞的笑容。
“早啊秦书记!”
第四天早晨,她甚至带来了咖啡,“美式,双份糖,猜你会喜欢。”
秦江接过纸杯,热气氤氲中看见她指甲上新涂的淡粉色。
这抹颜色在她翻阅文件时格外显眼,像初春的樱花落在黑白分明的报表上。
“铅含量超标三倍。”会议室里,宋嘉怡的指尖停在一组数据上,“这个数值,够上省环保厅的红线了。”
秦江的咖啡杯在桌面上轻轻一磕。
他注意到阮青柠坐在角落,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墨点。
“这个数值和你们之前提供的报告相差了将近40%。”
宋嘉怡抬起头,“秦书记,解释一下?”
“这是马德才留下的烂摊子。”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上个月我们内部审计时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新报告在这里。”
他从一推文件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宋嘉怡,纸张边缘有些卷曲,显然已经被翻阅过多次。宋嘉怡快速浏览着数据,眉头渐渐舒展。
“所以那些超标的数据...”
“都是他为了应付上级检查伪造的。”
秦江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我已经向县里汇报了这件事,马德才已经被双规了。”
宋嘉怡合上文件,目光在秦江晒伤的脖颈处停留了片刻。“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我想先确认所有数据。”秦江直视她的眼睛,“在商业谈判中,口头解释远不如确凿证据有说服力。”
宋嘉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谨慎是好事。”她将报告小心地收进自己的文件夹,“不过,合作伙伴之间需要更多信任。”
阮青柠突然站起来:“我去拿补充资料。”她离开的速度太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会议室的门关上后,宋嘉怡转着钢笔:“你的小助理最近很紧张啊。”
“工作压力大。”秦江低头看表,“十点半要去视察污水处理厂,现在出发?”
污水处理厂的铁门锈迹斑斑,宋嘉怡的高跟鞋踩在铁栅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蹲下身,用钢笔拨开一丛杂草,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土壤。
参观结束时已近黄昏。宋嘉怡的白衬衫沾了污渍,却浑不在意地靠在车边吃冰淇淋,舔着融化的奶油。
晚饭安排在镇政府食堂。阮青柠缺席,办公室主任说她请了病假。秦江发了三条微信,全部石沉大海。
“担心了?”宋嘉怡夹走盘子里最后一块糖醋排骨,“要不要去看看她?”
秦江放下筷子:“今晚要修改投资方案。”
“工作狂。”
宋嘉怡轻笑,“难怪外婆说...”
“宋董事长。”秦江突然正色,“关于污染数据,我希望...”
“放心。”宋嘉怡擦擦嘴角,“商业机密。”她眨眨眼,“不过明天陪我钓鱼的话,可以考虑放宽标准。”
第二天清晨,秦江在招待所楼下等了二十分钟。宋嘉怡姗姗来迟,罕见的素颜,眼睛有些肿。
“没睡好?”秦江接过她的渔具包。
宋嘉怡摇头:“梦到外婆了。”她顿了顿,“她问我那个傻小子开窍没有。”
鱼塘水面平静如镜。宋嘉怡的鱼竿许久没有动静,她却浑不在意地哼着歌。秦江的浮标突然下沉,他猛提鱼竿,一条鲫鱼扑腾着出水。
“厉害!”宋嘉怡鼓掌,“晚上让食堂加菜?”
“放生吧。”秦江解开鱼钩,“太小了。”
宋嘉怡的笑容僵了一瞬:“你总是这样吗?快要到手的,又放手。”
秦江把鱼放回水中:“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水面涟漪渐渐平复。宋嘉怡的鱼竿突然剧烈弯曲,她惊呼一声差点被拽进水里。
秦江从背后环住她,两人手忙脚乱地收线,最终捞上来一只破皮鞋。
“晦气!”宋嘉怡踢了鞋子一脚,却笑得前仰后合。她的发丝扫过秦江脸颊,带着洗发水的柠檬香。
回程路上,宋嘉怡突然说:“明天我要回省城了。”
秦江握方向盘的手一紧:“项目还没...”
“总部催得紧。”宋嘉怡望着窗外,“再说,你的小助理更需要你。”
车停在招待所门口,宋嘉怡没急着下车。月光从挡风玻璃洒进来,她的侧脸像镀了一层银边。
“最后问个问题。”她转向秦江,“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项目,你还会陪我爬山吃饭吗?”
秦江的喉结滚动:“会。”
宋嘉怡笑了,眼角有细碎的闪光:“那就够了。”她推开车门,“晚安,秦江。”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秦江回到办公室已是深夜。灯还亮着,阮青柠坐在她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着厚厚的文件夹。
阮青柠的手指在文件夹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听见秦江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却不敢抬头,只觉得喉咙发紧。
办公室里空调的嗡嗡声突然变得刺耳,她盯着桌面上那个被钢笔戳破的墨点,想起三天前宋嘉怡涂着淡粉色指甲的手指划过环保报告的样子。
“这么晚还在加班?”
秦江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阮青柠猛地合上文件夹,纸张发出“啪”的一声响。
“我...我把马德才时期的环保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明天宋总不是要看最终报告吗?”
她站起身时膝盖撞到了桌角,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秦江向她走来,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他们今天去钓鱼了,阮青柠想。这个念头让她胃部一阵绞痛。
“你的眼睛怎么了?”秦江皱眉,伸手想碰她的脸。
阮青柠迅速偏头躲开,抓起桌上的保温杯。
“可能是过敏,我该回去吃药了。”她快步走向门口,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经过秦江身边时,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宋嘉怡常用的那款柠檬香洗发水的气息。
“等等。”
秦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今天为什么请假?”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阮青柠却像被烫到一样甩开。
“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