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把液氮罐盖好，从里面取出一小撮没完全碎裂的药片粉末，装进密封管。他没说话，转身走向实验室深处的生物模拟舱。林夏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记录本。
“你真要这么做？”她问。
“必须知道这东西怎么起效。”他说，“不是靠化验，是靠预演。”
他戴上听诊器，靠在操作台边闭上眼。三秒后，画面来了。
但不是他熟悉的器官剖面或血管走向。眼前是一间地下厂房，水泥墙刷着防潮漆，流水线上摆满贴着标签的药瓶。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往机器里加料，包装纸上印着“Y系列应急特供”。
齐砚舟心跳加快。预演第一次跳出手术场景，直接连上了生产源头。
画面移动，监控室里出现郑天豪的身影。他站在屏幕前，手里转着一支笔，对着耳麦说话：“剂量要精准，不能引发急性中毒，只能让患者‘自然恶化’。重点是，让齐砚舟亲手开出处方。”
齐砚舟猛地睁眼，额头全是汗。手有点抖，他用力握了下拳才稳住。
这不是冲着他妈来的。是冲着他本人。
他们想让他成为那个签字的人，开出致命药方，看着病人一步步衰竭，最后被当成医疗事故责任人推出来顶罪。
林夏正在电脑前敲数据，屏幕一闪，出现几行乱码，又立刻恢复正常。
“刚才那是什么？”齐砚舟问。
“系统波动。”她说，“可能是外部信号干扰。”
他没应声，慢慢走到她身后。她右手翻动记录本时，袖口滑下来一截，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极小的黑色印记——振虎集团旧版LoGo，像刺青，又像烙痕。
齐砚舟不动了。
三年前林夏来报到那天，他就记得她穿的是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磨了边。从没见过这个标记。
他伸手抽了把无菌手术刀，抵在她喉结上。
林夏停住动作，手指还按在键盘。
“你跟了我三年。”他说，“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她没回头。“是背叛。”
“那你最好给我个理由。”
她缓缓抬起左手，撕开右臂袖口布料。里面贴着一块米粒大的金属片，连着细线接入手表背面。
“这不是他们的东西。”她说，“是我的监听器。”
她按下按钮，耳机传出加密频道的声音：“线人L-7确认位置，继续潜伏，等待指令。”
齐砚舟没动刀。
“大二实习时，王德发派人找过我。”她冷笑，“说只要我能提供医院用药数据，每月两万，毕业直接进德发药业。”
“我没答应。但我也没报警。”
“我去找了周正海。”
“我说，我想反着用这个机会。”
齐砚舟终于收了刀。
“所以你这些年……一直在传情报？”
“不是每年都用得上。”她说，“张明改病历那次，我把原始记录备份发给了李薇。小雨跟踪王德发那晚，是我让她别删手机数据。”
她抬头看他，“你信不信我，不重要。我在等一个能扳倒他们的证据链。现在你拿到了。”
齐砚舟沉默两秒，打开平板，调出刚才预演的画面录屏。整个地下工厂、郑天豪的讲话、流水线编号，全都清清楚楚。
他把文件拖进加密包，命名“Z-01”，递给她。
“上传到量子服务器。”他说，“标记紧急等级最高。”
林夏接过平板，插上U盘开始传输。进度条刚走到一半，系统提示弹出：【外部Ip尝试接入，已拦截】。
“他们在找数据源。”她说，“肯定有人在医院内部开了后门。”
齐砚舟走到主控台，拔掉网线，接上离线终端。全息投影升起，三组信息并列显示：毒药代谢模型、预演画面切片、特供审批单的伪造痕迹。
审批单上的卫健委红章边缘有轻微锯齿，和真实文件比对，是扫描重印的。冷链记录里的司机身份证号，在交通系统查不到匹配信息。而药片辅料成分表里，那种异常添加剂最早出现在两年前一份废弃的实验报告里，编号Y-YZ_v1。
“这不是临时起意。”齐砚舟说，“是早就设计好的流程。”
林夏点头。“他们甚至算准你会怀疑，所以送药方式正规，手续齐全。只要你心软，让母亲用了，后面每一步都会指向‘正常治疗失败’。”
“但他们漏了一点。”齐砚舟盯着投影中的工厂画面，“预演能看到生产现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药不止针对我妈。”他说，“它已经在走审批流程，准备进入其他医院。下一个目标，可能是别的医生，别的病人。”
林夏脸色变了。“如果批量投放……”
“那就是大规模医疗谋杀。”齐砚舟打断她，“我们必须抢在它正式上线前曝光。”
他拿起另一个U盘，把全息证据链打包进去，塞进防水袋。
“李薇在路上了？”
“十分钟前发消息，已经在医院外围。”林夏说，“她说这次直播不做剪辑，全程公开。”
齐砚舟走到窗前，楼下停车场有辆灰色面包车亮了下车灯。他知道那是李薇的车。
他回头看实验台，毒药样本已经封存进司法鉴定盒，贴上双人签名封条。桌上只剩空试管和手套。
“你还记得第一次进手术室的事吗？”他忽然问。
林夏愣了下。“记得。你让我站远点，说血溅到脸上别吓哭。”
“我说错了。”他说，“应该是——别怕脏，也别怕错。只要你不帮坏人藏真相，你就没站错位置。”
林夏笑了下，眼眶有点红。
“那你现在信我了吗？”
齐砚舟没回答。他把U盘放进胸前口袋，拉好白大褂。
“等会儿她进来，你负责技术解说。”他说，“说到哪步卡住，就看我手势。”
门铃响了。
林夏去开门，李薇穿着黑风衣走进来，手里提着直播设备箱。她看了齐砚舟一眼，点点头。
“准备好了？”她问。
“差最后一步。”齐砚舟打开备用电源，启动独立供电系统，“我们不用医院网络，用物理隔离线路发送信号。”
李薇把摄像机架好，调试麦克风。林夏连接投影接口，准备同步播放证据。
“三分钟后开始。”她说，“标题我都想好了——《用手术刀剖开谎言》。”
齐砚舟站在投影旁，手插在口袋里，摸着U盘的棱角。
外面天还没亮，走廊灯光昏黄。远处传来清洁工推车的声音。
李薇按下录制键，红灯亮起。
“各位观众，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七分。”她开口，“接下来我们要发布的，是一段足以改变中国医疗监管体系的证据。”
投影切换到第一帧画面：Y-7x药片在显微镜下的分子结构。
林夏开始讲解：“这是从所谓‘特效药’中提取的活性成分，实际主物质为神经毒素t93……”
齐砚舟看着屏幕，手指轻轻敲着裤缝。
第二帧切入预演画面：地下工厂流水线运转，工人封装药瓶。
“我们通过特殊医学模拟技术，还原了该药品的实际生产环境。”林夏说，“地点位于西郊工业区某废弃制药厂地下三层。”
第三帧是郑天豪的影像，他在监控室说话。
声音清晰可辨：“……让齐砚舟亲手开出处方。”
李薇镜头转向齐砚舟。“你当时听到这段话，是什么反应？”
他没看她，盯着投影。
“我知道他们想让我背锅。”他说，“但他们不知道，我早就学会在脑子里预演所有结局。”
直播观看人数迅速上涨，弹幕开始滚动。
【这是真的吗？】【那个男的是郑天豪！】【天啊这简直是谋杀！】
突然，主屏幕闪了一下，画面卡住。
“信号被干扰了？”李薇皱眉。
“不是外部攻击。”林夏快速检查端口，“是内部电力波动，可能有人切断了备用电路。”
齐砚舟立刻起身，冲向配电柜通道。
走廊灯忽明忽暗，尽头的维修门半开着。
他跑过去，伸手推门。
门后没人，配电箱面板被打开，一根红色电线被剪断，另一根连着计时器，数字显示：00: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