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有冲劲，技术也扎实，我这三个徒弟虽是六级工，但手上的真功夫，比某些光靠老资格摆架子、背地里不干正事的八级工扎实多了。您要是实在觉得这八级工的活计吃力，趁早跟我说，咱们车间不养闲人，也不养混日子的，我给您调个二级工的岗位，干些简单的打磨活，也省得您为难。”
“我们要换师傅！”就在这时，一声压抑许久的嘶吼突然从人群中炸响，打破了车间里短暂的平静。王建国攥着拳头从围观的工人堆里冲了出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泛白，指缝里还残留着机油的黑色痕迹，身后六个跟他一起学手艺的师兄弟脸色惨白地紧跟着，一个个站得东倒西歪，连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作为跟着易中海最久的大徒弟，他此刻的声音里满是混杂着恐惧的决绝，眼眶都红了：“郭主任，我们几个是奔着学真本事来的，不是想跟着师傅沾一身麻烦，被安上‘特务同伙’的罪名！我家三代都是贫农，爷爷还参加过土改，根正苗红，可不能因为跟着易师傅，就被连累得一辈子抬不起头！这师傅，我们坚决不能再跟了！”
易中海听到“换师傅”三个字，浑身一软，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水泥地面上滚出老远。他的脸色比几床冰冷的铁壳还要惨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他伸出颤抖的手想抓住王建国的胳膊，却被对方下意识地躲开了。“建国，你……你们不能这么落井下石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完全没了平时的威严，“我跟特务真的没关系，那都是误会，是广播里说错了！你们跟着我学了这么多年，我待你们不薄啊！”
“误会？广播都明明白白通报了，还能有假？”刘长顺抱着胳膊，牙齿因为紧张和愤怒而不停打颤，说话都带着颤音，“我妹妹明年就要考咱们厂的子弟校，那政审卡得比什么都严，要是我跟您这个‘特务嫌疑分子’扯上半点关系，她的政审肯定过不了！这可是关系到她一辈子前途的大事，我们赌不起，也不敢赌！郭主任，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他说着就往郭大撇子身边凑，生怕离易中海近了被人看见。
张卫东比刘长顺更激动，他急得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都带了明显的哭腔：“我爹在老家当着村支书，还是区里的劳动模范，家里的奖状贴了一墙。要是我被连累，不光我自己没好日子过，我爹的名声、全家的脸面都得被我丢尽！郭主任，求您发发善心，把我们分到别的师傅手下，哪怕从最基础的学徒重新干起，哪怕每月少拿点工资都行，我们只求能跟易师傅彻底划清界限，别被他拖下水！”几人说着就往郭大撇子跟前挤，七嘴八舌地哀求着，恨不得立刻就跟新师傅定下关系。
李根生性格最胆小，他指着自己胸前别着的、印着“学徒”二字的工牌，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我们天天跟他在一个机床区干活，低头不见抬头见，保不齐哪句话说错了、哪件事沾上边了，就被当成同伙调查！上次他让我帮他给‘聋老太太’送过一包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当时他说里面是老家寄来的土特产，现在想起来，那纸包硬邦邦的，根本不像吃的，我后背都冒冷汗！要是保卫组的人来问我，我都说不清楚啊！”
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工人们的议论声比之前更大了，有说易中海糊涂的，有说徒弟们机灵的，更多的是担心被牵连的恐慌。几个年纪大的老工人纷纷往旁边退，刻意与易中海拉开两米多远的距离，嘴里还念叨着：“老易啊，你这事办得太糊涂了，特务那是能沾的吗？可别连累了徒弟们”“换师傅太对了，这‘特务’俩字沾上身，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年轻人可得想清楚”。易中海张着嘴想辩解，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双腿一软，若不是及时伸手扶住身边的机床立柱，当场就得跪倒在满是铁屑的地面上。
郭大撇子皱着眉，他知道这事要是闹大了，不仅影响车间生产，还会造成恐慌。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重重地敲了敲手里的记事板，“啪”的一声脆响，让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都冷静！车间是讲规矩、搞生产的地方，慌什么！天塌不下来！”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王建国六人，看到他们脸上的恐惧与急切，语气沉了几分，却多了几分安抚的意味，“你们的顾虑我完全明白，年轻人想好好学手艺、求个安稳前途，没错。跟有问题的人学手艺，确实容易惹一身麻烦，不能让你们这些无辜的小伙子被连累，这事儿我来安排，保证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没等易中海缓过劲来，也没给周围人继续议论的时间，郭大撇子转头冲吴大江三人高声喊道：“大江、铁林、小斌，都过来！”三人训练有素，立刻放下手里的工具跑过来，站成一条直线，身姿笔挺地等着吩咐。郭大撇子看着他们，又看了看面前的六个学徒，有条不紊地安排道：“王建国、刘长顺归孙小斌带，你心思细，擅长图纸解读和精密测量，先从基础图纸教起，把他们的理论底子打牢；张卫东、李根生跟吴大江，你实操经验丰富，尤其是机床操作精准度高，带他们专攻各类机床的操作技巧，你的手感最稳，教出来错不了；剩下两个小伙子就跟马铁林，他工具打磨的手艺是咱们车间一绝，让他把锉刀、钻头这些基础工具的打磨技巧都教给你们，把基本功练扎实。”
他顿了顿，向前走了一步，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车间里每个角落的人都能听清：“从现在起，这六个小伙子正式归你们三个带！你们不仅要把自己的真本事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更要帮他们向厂部说明情况，把政审的清白保住，不能让他们因为这事受半点影响！”他又转向六个人，语气严厉了些，“你们几个也给我争点气，好好学手艺，拿出真本事来，用实打实的技术成绩证明自己的清白，跟过去彻底划清界限！谁要是敢偷懒耍滑，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