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行进速度缓慢,直到次日傍晚,李枕一行人才风尘仆仆地抵达六邑。
牛车停在了国君偃林先前赐下的那座府邸门前。
守门的小厮认出是自家主人,不敢怠慢,一边赶紧入内通报管家,一边指挥着其他下人慌忙大开中门,恭敬地列队迎接。
“恭迎家主回府!”
管家带着一众仆役躬身行礼。
李枕微微颔首,迈步踏入府门,同时对身旁的桑仲低声吩咐:
“你去宫室一趟,寻当值的小臣通传,就说我已经到了六邑,请求觐见君上。”
“事由的话,就说我有些关于如何安置流转到封邑内的一些流民的想法,想要向君上汇报。”
“若君上方便,时间便定在明日吧。”
作为方国的邑尹,见本国国君不能直接去,不然会显得有些无礼。
需要走‘通报—等待—觐见’的流程。
核心原则是通过近臣通报,找到负责通报的‘小臣’,说明自己的身份和觐见目的。
小臣会将邑尹的请求和事由转达给国君,国君根据事务紧急程度和自身安排做决定。
若国君同意,小臣会通知邑尹具体的觐见时间和地点。
通常是在次日或当日稍晚,地点多为处理政务的朝堂。
若遇到紧急事务,流程可适当简化。
比如‘邑内突发火灾’‘外敌突袭’等紧急情况。
可直接前往国君居所,向守卫说明‘紧急事务求见’,守卫会快速通报,国君通常会立即接见。
日常事务,如汇报收成、请求调配物资,则必须走完整流程,不可随意简化。
这个时代的主流是派遣‘家臣’或‘邑人’,带上简单的身份凭证,当面通报。
而不是后世的一些什么上折子。
“喏!”
桑仲抱拳领命,立刻转身,步履匆匆地朝着宫室方向而去。
李枕在家仆的簇拥下进入府内,吩咐奴仆将牛车上的几箱铜钱抬入库房,并安排好吃食,好生招待随行的护卫。
府中的下人顿时忙碌起来,生火造饭,准备热水。
晚膳很快备好,摆在正厅的案几上。
菜肴是典型的这个时代的风格。
一鼎热气腾腾、以各种肉块和野菜混合炖煮的羹汤,一盘烤炙的羊肉,一碟腌渍的荠菜。
主食是黄澄澄的小米饭。
酒水是当地酿造的、有些浑浊的薄酒。
李枕尝了几口,味道尚可,但比起在桐安邑由他指导,妲己、小兰、小竹烹调的合口饭菜,终究是差了些意思,让他有些意兴阑珊。
正当他独自用膳时,桑仲回来了,躬身禀报:“大人,君上那边已经允了,明日巳时,请您入宫觐见。”
“嗯,知道了。”李枕点了点头,指着对面的席位,随意地抬手示意:
“还没吃吧,坐下一起用些。”
桑仲连忙推拒:“属下不敢,大人您用便是……”
李枕打断他:“让你坐你就坐,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浪费了可惜。”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
桑仲见李枕坚持,这才道谢,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陪着李枕一同用完了这顿简单的晚膳。
膳后,自有四名容貌清秀的侍女上前,引李枕前往浴房。
浴房内热气氤氲,巨大的木桶中已备好温水。
侍女们轻柔地为他褪去衣衫,服侍他踏入桶中。
两人用细软的布巾为他仔细擦拭身体,洗去一路风尘。
另外两人则在他身后,用恰到好处的力道为他按摩肩颈,舒缓旅途的疲惫。
李枕闭目享受着这久违的,属于贵族阶层的细致服务。
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似乎也消散了不少,思绪则开始盘算着明日面见偃林时该如何措辞。
偃林那边问题应该不大,宗室族老那边,估计多半会有些麻烦。
这个时代方国的管理体系以‘宗族血缘’为核心。
宗室族老负责宗族内部事务,这类贵族多是国君的长辈或德高望重的宗族长者。
他们不直接掌握行政权力,但在宗族事务上有重要话语权。
方国的统治本质是“国君主导 + 宗族共治”。
宗族族老掌握着方国的核心资源,如土地、宗族人口等,且在宗族内部有极高话语权,国君需依赖他们的支持才能推行决策。
国君虽有最高权力,但重大事务需与宗族利益绑定,无法完全脱离族老独自决策。
国君一意孤行强推的话,轻则族老们消极抵制,重则引发宗族内部分裂,国家内部动荡。
一下子接收这么多外来流民,还是出自同一国的他国遗民。
这种事情必然是要经过宗室族老们点头的。
怎么说服那些宗室族老,才是最大的问题。
正当李枕闭目沉思,权衡着明日如何应对偃林以及可能来自宗室族老的诘难时。
耳边传来侍女轻柔的请示声:
“大人,水已微凉,请容奴婢服侍您起身。”
李枕“嗯”了一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
温热的水珠从他结实的身体上滑落。
一名侍女立刻用柔软吸水的细麻布巾,仔细地为他擦拭全身的水迹。
另一名侍女则捧来一件丝质的宽松睡袍,轻柔地为他披上,系好衣带。
洗去尘埃,浑身松快,但被牛车颠簸了一路的腰背确实有些酸胀。
李枕踱步到内室那张宽敞的床榻边,俯身趴下,对跟随进来的侍女们吩咐道:
“破牛车,颠得腰酸背痛的,你们过来帮我按按。”
“是,大人。”
四名侍女齐声应道,声音婉转。
她们分工合作,两人专注于他的背部和胳膊,用温热的手掌和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按着僵硬的肌肉。
一人负责他的双腿,舒缓长途乘坐的疲劳,还有一人则轻轻按压着他的头颈穴位。
轻柔的按摩进一步驱散了李枕身体的疲惫,一种深沉的放松感弥漫开来。
在这舒适的氛围和侍女们有节奏的按压下,连日奔波的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上。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沉入了安稳的梦乡,连何时被侍女们细心盖好衾被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