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那块石头翻过来的湿底面,在夜色里泛着暗光。我盯着它看了几息,转身对身后传令使说:“去叫阵修组长、羽族巡查统领、妖族战队长,半个时辰内到议事棚。”
传令使立刻跑了。
我没有回高台,直接走向议事棚。路上巡逻队已经换了路线,灯火分布也不再规律。有人看见我,点头行礼,我没停下回应。现在不是讲礼节的时候。
议事棚里很快来了人。
他们站在我对面,神情各异。有人眼里还有睡意,有人带着疑问。我没解释太多,直接摊开沙盘。
“南方地波震动,石头被动过。”我说,“这不是意外。”
阵修组长皱眉:“会不会是野兽?”
“野兽不会挑埋石的位置。”我说,“那是我们特意选的感应点,底下连着三枚回响石。动了它,就是冲我们来的。”
羽族巡查统领问:“那是不是说明敌人就在南边?”
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天机窥隙镜残片,贴在沙盘边缘。一道模糊影像浮现出来——还是那个双翼收拢的身影,但这一次,他的头微微偏转,视线落在南方。
“他在看。”我说,“也在引我们看。”
棚内安静下来。
妖族战队长开口:“你是说,南方是假动作?”
“我不确定。”我说,“但我确定一点:如果我们把重心全移到南边,北面就会空。”
阵修组长反应过来:“所以他只要等我们调防,就能从北面突入。”
我点头:“所以不能按他们的节奏走。”
我拿起一根木签,在沙盘上划出几条线。
“第一,换防时间不再固定。每刻钟由主阵法随机生成口令,只有当值三人小组知道下一班是谁。”
羽族统领皱眉:“这样会不会太乱?万一交接不上?”
“比被人打进来乱吗?”我看着他,“上午的演练已经被拍下来了。敌人知道我们怎么换岗,知道谁在哪个位置。你不改,就是在给人送破绽。”
没人再说话。
我继续说:“第二,库房加装三重共鸣铃,全部接入地脉震动源。一旦断联,立刻视为失守,附近小队无条件支援。”
阵修组长记下内容。
我又说:“第三,从今晚开始,所有演练取消预警铃。入侵信号只通过地脉微震传递,频率为‘两短一长’。听不到的,算不合格。”
妖族战队长忍不住:“连演练都不给提示?这也太苛刻了。”
“真正的袭击不会有提示。”我说,“你不会听到铃声,也不会看到火光。你只会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阵法断了,敌人已经站在你背后。”
棚内一片沉默。
我收起残片,扫视一圈:“明天开始,推演新模式。多线并发,同时模拟北面强攻、南面渗透、内部叛变。你们要自己判断哪一路是真,哪一路是假。”
羽族统领问:“要是三路都是假呢?”
我看了他一眼:“那就说明,真正的攻击在东侧。”
我拿出一枚黑色木桩,插进沙盘东角。
“今晚埋幻影桩。外形和普通哨塔一样,但内部空心,能藏人。谁来查都看不出问题。等他们动手,自然会露马脚。”
阵修组长忽然问:“可如果他们根本不来呢?只是耗着我们?”
“那就耗下去。”我说,“我们不怕耗。怕的是松懈。”
会议结束,各人离开。
我没走,留在棚里整理新调度令。刚写完一半,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羽族巡查统领回来了。
“还有事?”
他站在门口:“刚才你说敌人在引我们看南方……那你打算怎么办?”
“反过来用。”我说,“让他们以为我们真被吸引了。我会让南线巡逻加频次,但全是虚兵。真正的主力,藏在北面林带后。”
他点点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他低声道:“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练,有些人已经开始抱怨了。说没打赢,倒像天天在打仗。”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告诉他们,”我说,“这不是打仗前的准备,这是打仗本身。我们现在做的每一步,都在决定谁能活到最后。”
他没再说话,低头走了。
当天下午,第一次无预警演练开始。
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在子时前一刻,向主阵法输入指令:启动“北面突袭”模拟程序。
警报没有响。
但地脉震动源发出“两短一长”的波动信号。
三息后,北面防线应有反应。
结果,十二个岗位中,七个迟了响应,三个完全没察觉。羽族巡查队按原路线飞行,一头撞进妖族封锁区。双方几乎动手,才被人拦下。
我当场叫停。
所有人集合在练武场。
我站在前方,声音不高:“我们太依赖铃声了。铃一响就知道出事,铃不响就觉得安全。可敌人不会给我们这个习惯。”
我宣布:“从今天起,每天安排一次‘静默巡检’。没有信号,没有提示,只看谁能在无声中发现问题。连续两次未达标者,降为预备役,重新训练。”
没人敢反驳。
当天夜里,我在高台查看最新地脉图谱。传令使送来一组数据——来自刚回收的幻影桩。
我翻开记录,眉头慢慢皱起。
桩体表面有一道刮痕,底部沾着一片黑鳞。很小,像是蹭上去的。
我捏起鳞片,放在灯下细看。颜色深灰带紫,边缘有细微锯齿纹。
这不是我们这片山里的东西。
我把鳞片收进袖中,低声对传令使说:“明日辰时,再演一次‘四面合围’。”
话音落下,目光投向南方沉云。
风从那边吹过来,带着一丝极淡的腥气。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
一滴水落下来,砸在手背,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