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郡城的街道，很吵。
小贩的叫卖，车轮的碾压，酒楼里传出的喧哗，混杂成一股燥热的浊流。
东方玄天走在这股浊流里，像一块投入沸油的冰。
他换上了一身最寻常的青布武者服，脸上那张玄铁面化作的面孔，普通得没有一丝特点。
他腰间，挂着一柄刚买的百炼钢刀，刀鞘陈旧，像是用了多年。
他整个人，就像一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石头，沉寂，不起眼。
可他走过的地方，喧嚣，会自动降低三分。
那些目光，或贪婪，或忌惮，或好奇，像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的屋檐下、人群中、窗户后探出，牢牢地粘在他的身上。
青云追杀令。
筑基丹。
这五个字，是火，点燃了城里所有野心家的欲望。
东方玄天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福伯的话，还在他脑中回响。
“气血如烘炉，筋骨为柴薪。”
“意念做风箱，神魂是真火。”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因为霸体金丹而变得狂暴的金色气血，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流淌。
它不再是脱缰的野马，而是一座等待点燃的火山。
他需要一场战斗。
一场，能让他将这身力量，彻底化为己有的，生死之战。
城门，遥遥在望。
高大的城墙，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光明与黑暗，分割得泾渭分明。
城门口，气氛比城内，更加压抑。
十几名披坚执锐的城卫军，手持长戈，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出城的人。
他们的目光，在东方玄天身上，停留了足足三个呼吸。
最终，却又像没发现什么异常一样，移开了。
玄铁面，隔绝了所有探查。
只要他不主动泄露气息，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炼体境武者。
他一步步，走向城门洞。
就在他即将踏出阴影，走进阳光的瞬间。
三道身影，从旁边的人群里，横插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劈到下巴的狰狞刀疤。
他身上，散发着炼气七重的灵力波动，以及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他身后两人，也都是炼气五六重的好手，眼神凶狠，不怀好意。
“站住。”
独眼壮汉开口，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上下打量着东方玄天，独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小子，一个人出城？”
东方玄天脚步停下，没有说话。
“呵呵，胆子不小。”独眼壮汉狞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悬赏令，在东方玄天面前展开。
上面画着的，正是他原来的样貌。
“整个青阳郡，都在找你。”
“你倒好，还敢大摇大摆地出城。”
周围的人群，瞬间“轰”的一声散开，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里。
有好戏看了！
是黑狼帮的人！
那个独眼龙，就是黑狼帮的帮主，“独眼狼”刘猛！
“这小子是谁？看着面生啊。”
“你瞎了？悬赏令上的人！青云宗追杀的那个东方玄天！”
“就他？看起来这么普通，怎么可能值一枚筑基丹？”
议论声，像蚊蝇，嗡嗡作响。
东方玄天依旧沉默，面具下的眼神，古井无波。
他在计算。
计算对方的距离，呼吸的频率，灵力运转的轨迹。
“怎么，吓傻了？”
独眼狼身后一个瘦高个，看到东方玄天不说话，以为他怕了，顿时嚣张起来。
“小子，算你运气好，遇上了我们黑狼帮三兄弟。”
“识相的，自己把脖子伸过来，让爷爷砍一刀。”
“我们兄弟，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没错！”另一个矮胖子也嘿嘿笑道，“一枚筑基丹啊！足够我们兄弟潇洒一辈子了！”
独眼狼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晃了晃手中的鬼头大刀，刀锋，对准了东方玄天的喉咙。
“给你三个呼吸的时间，考虑一下。”
“是自己跪下，还是让我们，打断你的四肢，再拖着你去领赏。”
“一。”
城门楼上，一名身穿校尉铠甲的中年男子，正凭栏远眺。
他看到了下面发生的一切，眉头微皱。
“又是黑狼帮这几个蠢货。”
“校尉，要不要下去……”旁边一名亲兵低声问道。
“不必。”校尉摆了摆手，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漠。
“郡守府有令，只要不在城内动手，一概不管。”
“这小子，既然敢接青云宗的追杀令，就该有被杀的觉悟。”
“看着吧，又一个被筑基丹冲昏了头的可怜虫罢了。”
下方。
“二。”
独眼狼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不耐。
他手中的鬼头大刀，开始吞吐着淡黄色的灵光。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东方玄天，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独眼狼。
“你们，想好怎么死了吗？”
声音，不大。
却像一盆冰水，浇在所有人的头顶。
全场，瞬间一静。
独眼狼愣住了。
那两个跟班，也愣住了。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求饶，反抗，逃跑。
却唯独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短暂的死寂后，是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
“这小子，疯了吧！”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独眼狼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羞辱！
当着全城人的面，赤裸裸的羞辱！
“三！”
他怒吼一声，最后一个数，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小畜生！老子要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下酒！”
他脚下地面猛地一踏，整个人如同一头下山猛虎，手中的鬼头大刀，挟着开碑裂石之威，当头劈下！
刀锋未至，灼热的刀气，已经将地面，犁出了一道深深的焦痕！
“死！”
东方玄天，动了。
没有后退。
没有闪避。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一步。
就是这一步。
他整个人，从独眼狼的视野里，消失了。
“什么？！”
独眼狼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全力劈下的一刀，落空了！
一股极致的危险感，从他左侧，疯狂袭来！
他想也不想，就要横刀格挡！
晚了。
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轻轻地，搭在了他持刀的手腕上。
那只手，看起来并不强壮。
却像一把烧红的铁钳。
一股狂暴而炽热的气血之力，顺着他的手腕，轰然涌入！
“咔嚓！”
他腕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
独眼狼发出一声惨叫，鬼头大刀脱手飞出。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漠然的眼睛。
“噗嗤！”
东方玄天抽出腰间的百炼钢刀，看也没看，反手一记横斩。
刀光，快如一线流星。
独眼狼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一颗大好的头颅，冲天而起。
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无头的尸体，喷出三尺高的血泉，轰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看到那两个跟班，脸上的狞笑，都还没来得及褪去。
“大……大哥？”
瘦高个看着那具无头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瞬。
一道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了他的眉心。
他甚至没看清，东方玄天是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的。
“你……”
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刀锋，微微一送。
噗。
一声轻响。
刀尖从他后脑透出，带出一抹红白。
瘦高个的身体，僵住了，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东方玄天抽刀，看也不看，转身，走向最后一个目标。
那个矮胖子。
此刻，他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一股黄色的液体，从他裤裆下，迅速蔓延开来。
“不……不要杀我！”
他语无伦次地尖叫着，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
“饶命！大人饶命啊！”
东方玄天停在他面前，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钢刀。
刀身上，一滴血珠，正顺着刀刃，缓缓滑落。
“滴答。”
血珠，落在地上，溅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也敲碎了矮胖子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我说！我都说！”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喊道。
“是王家！是王家的人，让我们来堵你的！”
“他们说，只要能拖住你半个时辰，就给我们一百块灵石！”
东方玄天举刀的动作，顿住了。
他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
王家？
“他们人呢？”
“就在……就在城外五里的长亭里！”矮胖子竹筒倒豆子般地说道。
“是王家的二管家，王福！他带了十几个好手，布下了埋伏！”
“大人，我把知道的都说了！求您……”
“噗嗤。”
他的话，没能说完。
冰冷的刀锋，划过了他的脖子。
东方玄天收刀入鞘。
他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留活口。
整个城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三具尸体中央的青衣少年。
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从独眼狼出手，到三人全部毙命。
前后，不过十个呼吸。
干净，利落，狠辣。
城楼上，那名校尉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下方的场景，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这不是可怜虫。”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是……一头过江的猛龙！”
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的亲兵，厉声喝道。
“传我命令！”
“打开所有城门！任何人，不得阻拦他的去路！”
“还有！立刻飞鸽传书给郡守大人！”
“就说，青云宗追杀的目标……”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
“是个，怪物！”
下方，东方玄天看都没看周围那些惊恐的目光。
他迈开脚步，跨过尸体和血泊，径直走出了城门。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抬头，望向远处官道的尽头。
五里之外，长亭。
王家。
很好。
连开胃菜，都替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