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萝那句,如同在雪地里燃起烈火般的誓言,在李家村清冷而血腥的夜空之中,久久回荡。
那些被“青龙堂”的雷霆手段,给吓得魂飞魄散,准备第二天就去与“苏氏商行”划清界限的茶农们,在听到这番话时,都猛地愣住了。
他们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肩膀单薄,却仿佛能为他们扛起一片天的神秘女子。
他们的心中被用恐惧和暴力给压得,不敢有半分反抗的心,竟在这一刻重新跳动了起来!
十倍的赔偿!
再加两成的收购价!
更重要的是那句,掷地有声的——“我的人,不是那么好动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生意了。
这,是在向整个江南,宣告。
她,要为他们这些,被踩在泥土里的人……出头!
第二天,天还未亮。
李家村的惨案,便如同插上了翅膀,传遍了整个苏淮府。
白少杰本以为,自己这招,足以致命的“杀鸡儆猴”,会让不知天高地厚的“苏老板”,彻底认清江南真正的主人。
他,甚至已经备好了上好的香茶,准备等着对方派人前来,摇尾乞怜跪地求饶。
然而,他等来的是一场,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疯狂反击!
“苏氏商行”,非但没有,因为这场血案而退缩。
反而,在第一时间派出了数十辆,装满了崭新棺木和白银的大车,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李家村!
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为李大伯一家,举办了比城里富家翁还要风光的大葬!
他们将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都眼红的十倍赔偿款,当场发给了李家的远房亲戚!
紧接着,苏轻烟更是亲自出面,对着所有前来吊唁的茶农,宣布了足以让整个江南茶叶市场,都为之震动的消息——
凡,愿意,继续与“苏氏商行”合作者,茶叶收购价,再加……两成!
并且,当场便可签订合约,支付……全额的预付金!
“轰!”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江南的茶农,都彻底疯了!
他们,被白少杰压榨了太久,太久了。
如今,一个既有钱,又有情,更有胆敢公然与“青龙堂”叫板的“神仙东家”,从天而降。
他们,岂有,不拼死追随之理?!
一时间,苏宅门前,再次车水马龙!
这一次,来的不再是,那些偷偷摸摸的单个茶农。而是,由各村村中族老亲自带队的,整个村寨的代表!
他们抬着自家的茶样,排着长队,脸上是近乎于“朝圣”般的,激动与决绝!
短短三日之内。
整个江南地区近七成的茶叶产区,都集体撕毁了与白少杰的旧约,转而与“苏氏商行”,签订了新的合约!
白少杰经营了十数年之久,本以为固若金汤的茶叶供应网,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听雪小筑”之内,白少杰气得,将自己最心爱的一套前朝汝窑茶具,狠狠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的脸上,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再无半分平日的从容!
他,输了。
在人心这场战场上,他,输得一败涂地!
“公子息怒!”他身旁那名黑衣护卫,连忙单膝跪地,“那‘苏老板’,不过是仗着钱多,收买人心罢了!她,这是在找死!只要我们再……”
“不必了。”白少杰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地上那一片狼藉的碎瓷片,眼中闪过了更加阴狠的毒辣。
“看来,这位‘苏老板’,是铁了心,要与我玩到底了。”
“既然如此,那本公子,便陪她玩一票……更大的!”
他对着那名护卫吩咐道:“传我的令,给‘过江龙’。”
“告诉他,不必再跟那些泥腿子,浪费时间了。”
“三日后,苏氏商行,第一批用来支付预付金的十万两现银,将会由水路,运往洞庭山。”
“我,要他亲自带人,将那艘船……”他的眼中,杀机毕露。
“……连人带银,一同,沉入太湖的湖底!”
然而,白少杰不知道的是。
他这番自以为是的“釜底抽薪”之计,早已落入了,沈青萝的网中。
苏宅,密室。
沈青萝,看着手中那份,由高远(通过“经纬网”的秘密渠道),刚刚才传回来,关于“青龙堂”即将要劫船的密报,脸上露出了微笑。
“……终于,肯,亲自下场了吗?”
“主人,”一旁的苏轻烟,脸上凝重,“‘过江龙’龙啸天,此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他麾下的‘青龙堂’,更是漕帮之中最精锐的存在。我们若是与他在水上硬拼,恐怕……”
“谁说,我们要与他硬拼了?”沈青萝摇了摇头,“告诉她,”她脑中的魏明月,冷冷地说道,“哀家,打了一辈子的仗,最喜欢的便是……打埋伏。”
沈青萝看着苏轻烟,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精光。
“轻烟,”她说道,“这场仗,不在水上,而在……岸上。”
“你,立刻,去办三件事。”
“第一,将我们运送银两的船,从原来那艘不起眼的货船,换成整个苏淮府,最奢华,最显眼的……画舫!”
“第二,大张旗鼓地对外宣称,我‘苏老板’,为了彰显诚意,将会亲自押送这批银两,前往洞庭山!”
“第三,”她的嘴角充满了“恶意”的微笑,“去,将杏儿那个丫头,给我叫来。”
“告诉她,她攒了半辈子的,‘黑暗料理’的品鉴心得,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三日后,太湖。
烟波浩渺,水天一色。
一艘,装饰得如同水上宫殿般的三层高画舫,在数十艘插着“苏氏商行”旗号的护卫船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朝着洞庭山的方向,驶去。
画舫的顶层,杏儿正穿着一身,比上次还要夸张十倍的“暴发户”行头,举办着一场,别开生面的……“湖上美食宴”。
她,邀请了,苏淮府内,所有有头有脸的商贾名流,一同乘船出游。
宴席之上,美酒佳肴,流水般地,呈了上来。
而杏儿,则像一个,真正的女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这个,‘清蒸太湖白鱼’,不行!”她将一根,刚刚才剔出来的鱼刺,重重地拍在桌上,一脸“嫌弃”地说道,“鱼肉,太柴!火候,过了!拉出去,重做!”
“还有这个,‘碧螺虾仁’!”她又指着另一盘菜,“虾仁,不够弹牙!茶叶的清香,也完全没有,被吊出来!失败中的失败!”
她那副,充满了“专业”精神的模样,看得在场的那些,早已被她用金钱给彻底征服了的“江南名流”们,是连连点头,不敢有半分异议。
整个画舫之上,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景象。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距离他们不足五里的,一处芦苇荡的深处,“过江龙”龙啸天,正带着他麾下,三百名精锐的“青龙堂”堂众,如同潜伏在水中的鳄鱼,死死地盯着那艘,越来越近的“猎物”。
“……哼,不知死活的娘们。”龙啸天看着那艘,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画舫,那只独眼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残忍与贪婪,“等会儿,就让你们尝一尝,我‘青龙堂’的……‘断头饭’!”
他抬起了布满了刀疤的右手。然而,就在他,即将要,下达“进攻”命令的,最后一刹那!
异变,突生!
“嗖!嗖!嗖!”
一阵足以撕裂空气的破空之声,从他们两侧岸边的密林之中,爆发而出!
紧接着,上百支军用破甲箭,如同死神的镰刀,劈头盖脸地朝着他们这片芦苇荡,覆盖而来!
“不好!有埋伏!”
龙啸天脸色大变,他猛地,从船头一跃而起,试图,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死亡箭雨!
但,已经晚了。
他麾下那三百名,还沉浸在即将要大开杀戒的兴奋之中的堂众,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那洞穿铁甲的箭矢,给成片成片地射成了刺猬!
鲜血,瞬间,染红了整片碧绿的芦苇荡!
而紧接着,数十道手持绣春刀的身影,从密林之中,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出!
他们,正是,早已在此,埋伏多时的……龙鳞卫暗部!
为首的,正是,高远!
“一个……不留!”
他看着早已乱作一团的漕帮船队,他充满了悲怆的脸上,露出了复仇的快意!
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就此,拉开了序幕!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
在,无论是从装备,还是从战术素养上,都呈现出碾压之势的龙鳞卫面前。那些平日里,只知道欺压百姓的漕帮乌合之众,简直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不出半个时辰,整个“青龙堂”的精锐,便已死伤殆尽!
唯有武功最高的“过江龙”龙啸天,在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之后,仗着对水路地形的熟悉,侥幸跳水逃脱。
而龙鳞卫,也成功地活捉了一名,早已被吓破了胆的……小头目。
当晚,苏宅,地牢。
石宽(由一名,擅长审讯的龙鳞卫高手,假扮),亲自对那名,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头目,进行了“友好”的问询。
在白素友情赞助的“吐真剂”,和龙鳞卫,那足以让厉鬼都开口的“专业”手段面前。
那名小头目,几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秘密,都给交代了出来。
“……是……是白公子……是白少杰,让我们来的……”
“……他还说……还说,那艘画舫上,除了银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货物’……”
“……至于,伪钞的桑皮纸……”他在,吐真剂的作用下,眼神开始变得涣散,“我……我只知道,所有的纸都来自城郊那座,早已废弃了的……‘寒山寺’……”
“那里,表面上是座庙,实则是我们整个漕帮的禁地!我们都叫它……”他的眼中极度恐惧,“……‘桑纸寺’……”
而更让沈青萝,感到震惊的是,他在神志不清的最后,还透露出了一个惊人的信息。
“每隔一个月,都会有一艘,挂着‘黑沙’旗号的神秘大船,靠在……‘桑纸寺’后山的,秘密码头……”
“船上,会下来,很多……‘货物’……”
“那些,‘货物’,都是……都是活的……”
“但,他们,只进……不出……”
说完这句,他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沈青萝在听完他这番话的瞬间,她那颗,早已被鲜血和阴谋,磨砺得坚硬无比的心,也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知道,她找到了。
她终于,顺着那张充满了铜臭味的伪钞,一路摸到了这条罪恶链条的……最顶端!
那个所谓的“桑-纸寺”,不仅仅是伪钞的源头!它更是惨无人道的,“黑沙”组织,在江南的……
“药人”中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