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并非江南那座以奇松怪石闻名的旅游胜地,而是位于余国与齐国交界处的一片连绵群山。此地山势险峻,云雾终年缭绕,人迹罕至,更因多有猛兽毒瘴,被世俗视为禁区。然而,在真正的顶层势力眼中,黄山深处,乃是传承千年的隐世家族——黄家的山门所在。
此刻,黄山主峰“天都峰”绝顶之上,一块平滑如镜的巨大青石平台,名为“论道台”。平台一侧是万丈深渊,云海翻腾;另一侧则是依山而建、与山石几乎融为一体的古朴建筑群,飞檐斗拱若隐若现,透着一股悠远沧桑的气息。
论道台上,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平台一侧,仅有三人。
为首者,正是宰相李辅国。他今日未着官服,换了一身玄色暗金纹的便装,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山岳。他面色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但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那种执掌天下权柄、生杀予夺的威严气场,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沉重。
落后他半步,左侧是一团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影。他依旧笼罩在浓郁的暗影中,唯有偶尔因山风掠过而勾勒出的轮廓,以及那在阴影缝隙中一闪而逝的森白骨骼微光,提醒着众人他的存在。他沉默无声,却像是李辅国身后的一道深渊,吞噬着所有的光线与生机,带来最原始的恐惧。
右侧,则是身披锦斓袈裟、手持念珠的法河。他突破半步帅级后,宝相愈发庄严,周身隐隐有金色佛光流转,与影的死寂黑暗形成鲜明对比。他双目微阖,似在养神,但那股磅礴如山、引而不发的佛门威压,却如同沉睡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三人,代表了当世权谋、暗杀、佛法武力的某种极致,阵容堪称恐怖。
而平台另一侧,黄家一方,人数稍多,约有七八人,但为首的,却只有一位。
正是那日在沁园与李辅国有过一面之缘的布衣竹杖老者。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麻衣,手持青竹杖,站在黄家众人之前,面容枯槁,眼神却清澈如婴儿,深邃如星空。他站在那里,仿佛与脚下的山石、周遭的云雾、乃至这整片天地都融为了一体,气息飘渺自然,毫无锋芒,却让人无法忽视。
他身后,站着几位年纪不一的男女,有的仙风道骨,有的沉稳内敛,有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他们衣着朴素,但每个人身上都隐隐流露出强大的气息,修为最低也是士级巅峰,更有两三人达到了将级!其中一位身着葛袍、面容古朴的中年人,气息尤为晦涩,竟似乎不弱于法河多少!这便是黄家隐世千年的底蕴!
双方相隔十丈,遥遥相对。山风呼啸,卷起平台上的些许尘埃,却吹不散那几乎凝固的气氛。没有言语,但无形的气势碰撞已然开始。
李辅国一方,是霸道、侵略、欲掌控一切的意志,如同帝王巡疆,威压四方。
黄家一方,是自然、缥缈、守护平衡的意境,如同山岳本身,亘古不变。
两种截然不同的“势”在论道台上空激烈交锋,竟引得周围云雾翻涌不休,隐隐有风雷之声从虚空传来!平台边缘一些细小的碎石,竟在这无声的较量中微微震颤起来!
良久,还是李辅国率先开口,打破了死寂。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黄家每个人耳中:
“黄石公一脉,避世千年,今日为何要踏足这红尘浊世?逆天而行,恐非智者所为。”
那布衣老者,亦即当代黄家主事人黄玄子,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看向李辅国,声音枯涩却字字清晰,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
“李相此言差矣。非是踏足红尘,而是红尘已浊,天道失衡。我黄家承先祖遗志,观星象,掌河图,护的便是这天地间的一线平衡。阁下以杀伐立威,以阶级固权,欲建绝对之序,已然扰动乾坤,祸及苍生。此非逆天,而是顺天应人,拨乱反正。”
“顺天应人?”李辅国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何为天?何为道?强者为尊,胜者为王!本相扫除积弊,重塑纲常,正是要建立万世不易之秩序,此乃人定胜天之大功德!尔等所谓平衡,不过是懦夫苟安之借口!”
黄玄子微微摇头,竹杖轻轻顿地,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却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刚极易折,强极则辱。阁下之道,如饮鸩止渴,初时酣畅,终将反噬。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孤阳不生,独阴不长。阁下欲以绝对之力,行绝对之控,已然背离天道,焉能长久?”
“长久?”李辅国眼中厉芒一闪,踏前一步!整个论道台似乎都随着他这一步微微一震!“本相要的,就是当下!就是要这天下,在本相手中,按照本相的意志运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便是最大的天道!”
随着他这一步踏出,其身后影的身影骤然变得清晰了一瞬!那股冰冷死寂、湮灭一切的恐怖气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笼罩全场!黄家几位修为稍弱的子弟脸色一白,忍不住后退半步,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同时,法河也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光大盛!一股磅礴浩大、带着镇压意味的佛门威压冲天而起,与影的死寂气息相辅相成,一阴一阳,竟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共同压向黄家众人!
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双重威压,黄玄子却依旧神色不变。他只是将手中的青竹杖再次轻轻一顿。
“嗡——!”
一声奇异的嗡鸣响起,并非来自竹杖本身,而是来自众人脚下的整座天都峰!刹那间,以黄玄子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场域悄然展开。这场域仿佛引动了山川地脉之力,蕴含着无穷的生机与绵长的道韵。
影那足以湮灭小山的气息撞在这场域上,竟如泥牛入海,被那磅礴浩大的地脉之气悄然化去,只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法河的佛门威压,则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墙壁,被柔和地推开,难以寸进。
“嗯?”影那模糊的阴影轮廓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法河也轻咦一声,眼中金光更盛,显然没想到对方如此轻易就化解了他们的联手气势压迫。
黄玄子身后那位葛袍中年人上前一步,与黄玄子并肩而立,他目光如电,直视法河,沉声道:“佛曰慈悲,大师却助纣为虐,以佛法行杀伐之事,不觉有违佛心吗?”
法河面色不变,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相爷乃天命所归,扫除邪佞,澄清玉宇,正是无上功德。贫僧所为,乃是降魔卫道,何来助纣为虐?”
“好一个降魔卫道!”葛袍中年人冷笑一声,“却不知在百姓眼中,谁是魔,谁是道!”
眼看言语冲突升级,火药味越来越浓,真正的战斗一触即发!
李辅国却突然抬手,制止了己方进一步的动作。他深深地看着黄玄子,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对方那平静的外表,直窥其内心:“黄玄子,本相再问最后一次。黄家,是选择与本相为敌,还是……合作?”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诱惑与威胁:“若肯合作,黄家可入朝为国师,享尽荣华,传承可保万年。若执意与本相作对……哼,这黄山风景虽好,却未必能护得住尔等千年基业!”
这是最后的通牒!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黄玄子身上。
黄玄子缓缓抬起头,望向远处翻腾的云海,目光悠远,最终落回李辅国脸上,缓缓摇头,语气坚定而决绝:
“道不同,不相为谋。黄家守护的是天道平衡,是苍生一线生机,而非一人之私欲,一家之荣辱。李相,请回吧。若执意要战……”
他手中的青竹杖再次顿地,这一次,整个天都峰都发出了一阵低沉的轰鸣!平台四周的云雾骤然加速旋转,隐隐有玄奥的符文在云雾中闪现!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古老、更加接近天地本源的力量开始苏醒!
“……我黄家,便以这黄山为阵,以千年传承为基,领教阁下高招!纵使玉石俱焚,亦不负先祖之托,苍生之望!”
话音落下,剑拔弩张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影周身的阴影剧烈翻腾,森白骨骼的光芒频繁闪烁,那湮灭一切的力量在疯狂凝聚!
法河周身佛光璀璨,脑后隐隐有光环浮现,梵唱之音若有若无地响起!
黄家众人也各占方位,气息相连,引动周围地脉山川之力,一座庞大无比的古老阵法似乎即将被彻底激活!
李辅国的眼神彻底冰冷下来,杀机凛然。
大战,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这片千年净土,即将沦为顶尖强者对决的战场!云海为之翻腾,山风为之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