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在方圆努力营造的热闹,和王晴的“王式”热情中结束。
杯盘撤下,众人转移到客厅喝茶聊天。
王晴依旧拉着童文洁的手,兴致勃勃地畅想着未来:“文洁啊,你说等咱们都退休了,一起报个夕阳红旅行团,周游世界去!带上俩小的,让他们给咱们拎包拍照!多美啊!”
童文洁虽然被王晴的“长远规划”逗笑,但看着对方眼底深处那不易察觉的、被刻意用热情掩盖的疲惫和某种坚持,心里也多了几分理解和柔软,笑着应和。
方一凡则陪着方圆,在讨论志愿填报后的一些琐事和驾校的进度。
林磊儿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王一笛。
王一笛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坐在妈妈身边,听着妈妈对未来那些充满烟火气的描绘,眼神却有些飘忽。
午餐时童文洁小姨无意间的问话,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她心底。
看着身边笑容满面、努力营造着“家庭美满”假象的妈妈,再想到那个早已不属于这个家的、只存在于每月固定转账记录里的“父亲”,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不想让磊儿也带着疑问,更不想对他隐瞒什么。
毕竟,他是她选择的、想要认真走下去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趁着妈妈正和童文洁聊得投入,方圆也在和方一凡说话,她悄悄拉了拉身边林磊儿的衣袖。
林磊儿立刻转过头,眼神带着询问:“一笛?”
王一笛示意他噤声,然后指了指通往小阳台的玻璃门。
林磊儿会意,点点头,两人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起身,溜出了热闹的客厅,轻轻关上了阳台的门。
阳台不大,种着几盆童文洁打理的绿植,城市的喧嚣,被玻璃门隔绝在外,这里,显得格外安静。
王一笛背靠着栏杆,双手交握在身前,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
林磊儿站在她对面,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耐心地等待着她开口,眼神温和而专注。
沉默了片刻,王一笛终于抬起头。
她看着林磊儿清澈的眼睛,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磊儿,刚才在饭桌上……童阿姨问起我爸的事……其实,我妈……我妈她没说实话。”
林磊儿的心微微一紧,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王一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起巨大的勇气:“我爸妈……他们其实在我上初中那年,就……就离婚了。”
她终于说出了这个深藏心底的秘密,感觉心口一块大石被挪开,却又涌上新的酸涩。
林磊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没有插话,只是更认真地注视着她。
“我爸……他叫王大柱,”王一笛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受伤,“是一家挺大的上市公司的老板。他很有钱,非常有钱。但是……他也很忙,而且……他身边一直都有别的女人。”
她顿了顿,似乎在平复情绪,“我妈……她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她哭过,闹过,也努力过,想挽回这个家……但都没用。我爸的心早就不在这个家里了。后来……他们终于离了婚。我爸很大方,分给了我妈不少财产,也承诺每个月按时给我打抚养费,直到我大学毕业。他确实做到了,钱从来没少过……但也仅此而已了。”
王一笛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疲惫:“离婚后,我妈带着我搬了出来,在外面买了新房子,就是现在书香雅苑这里。我妈……她是个特别要强的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家散了,不想让别人用同情或者异样的眼光看我,觉得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所以她总是对外说,我爸工作太忙,在海外拓展业务,或者在国内出差……她还总是笑呵呵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像我爸对我们特别好,特别顾家……就像今天这样。”
她苦笑了一下,眼中泛起一丝泪光,“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她不想让我有压力,不想让我觉得比别人少了什么……可是,看着她那样强撑着笑脸,明明心里很难过还要装作很幸福的样子……我……我心里其实更难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对妈妈的心疼、以及那份不被完整家庭接纳的失落感,在这一刻,对着眼前这个她信任的男孩,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林磊儿静静地听着,心中翻涌着巨大的波澜。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总是阳光灿烂、甚至有些咋咋呼呼的女孩,此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内心深处的脆弱和坚强,只觉得心又酸又疼。
他上前一步,没有犹豫,轻轻地将王一笛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同于昨晚醉酒时的冲动和混沌,也不同于今天清晨表白时的紧张和试探,而是充满了温柔、理解和无言的安慰。
王一笛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将脸埋在林磊儿的肩头,感受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和有力的心跳,仿佛找到了一个安全的港湾,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林磊儿肩头的衣衫。
林磊儿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等王一笛的抽泣渐渐平息,他才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一笛,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温柔,“我能理解……真的。”
他稍微松开怀抱,双手扶着王一笛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清秀的脸上,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真诚和一种奇异的共鸣:
“虽然我的情况和你不太一样……我妈妈是生病离开了我。但是,那种……家不再完整的感觉,那种看着亲人强撑的痛苦……我懂。”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在母亲病逝后很快再娶、对他漠不关心的父亲,想起了童文洁小姨、方圆小姨父和方一凡表哥给他的温暖,眼神变得有些悠远,“我爸爸……他很快就有了新的家庭。我在那个家里……像个多余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王一笛通红的眼睛,语气变得异常坚定和温暖:“但是,一笛,你知道吗?你妈妈……她真的很伟大,很坚强。她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地保护你,给你撑起一片尽可能晴朗的天空。就像我的小姨、小姨父和表哥,他们给了我一个真正的家。”
他的手指轻轻拂去王一笛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动作笨拙却充满怜惜:“所以,不要难过,也不要觉得自卑。你有这么爱你的妈妈,你比很多人,包括我,都要幸运得多。至于那个……你父亲,”
林磊儿提到这个词时,语气很平静,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淡淡的疏离,“他选择了他的生活。但那不代表你不好,也不代表你缺失了什么。你有自己的人生,有爱你的人,未来……也会有更多爱你的人。”
他看着王一笛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承诺:
“我会努力,成为那个爱你、保护你,让你和阿姨都开心的人。我不会让你和阿姨再强撑着假装什么。在我面前,你们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累了就靠着我。好不好?”
王一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男孩,听着他笨拙却无比真挚、充满力量的话语。
他不仅没有因为她破碎的家庭而看轻她,反而用自己的伤痛来理解她、安慰她,甚至告诉她,她和她的妈妈是伟大的、值得骄傲的。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她用力地点着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是释然和感动的泪水。
“嗯!”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应道,重新扑进林磊儿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仿佛抱住了全世界最温暖的依靠,“林磊儿……谢谢你……”
阳光温柔地笼罩着阳台上的少男少女。
他们紧紧相拥,分享着彼此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和伤痛,两颗同样经历过家庭不完整的心,在这一刻紧紧贴在一起,相互温暖,相互治愈。
客厅里隐约传来王晴依旧爽朗的笑声和童文洁的回应。
而阳台上的静谧和温情,则成了这个喧闹午后最甜蜜、最珍贵的秘密角落。
他们的感情,在坦诚与共鸣中,悄然加深,变得更加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