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硝烟掠过山门，残火在断石间挣扎闪烁，宛如一群不肯熄灭的萤火虫。云逸靠在阵台边缘，手指仍紧紧扣着那张雷符，裂缝已蔓延至中心，好似一张微微张开的嘴，正无声地吮吸着空气中的灵力波动。
他没有笑。
身旁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有人拍他的肩膀，有人高喊“赢了”。墨玄瘫在地上装死，灵悦的剑尖轻点地面，铃铛声清脆悦耳，仿佛在应和着某种节拍。可云逸明白，这声利太过虚幻，轻得如同一层浮灰，风一吹便会消散。
他抬起头。
天边的乌云压得更低了，那并非寻常的阴霾，而是带着紫黑色纹路的云层，宛如某种活物的皮肤在缓缓蠕动。远处的山脊线开始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锈蚀般的腥气，且越来越浓烈。
“来了。”他低声说道。
没有人听见。
他猛地将雷符塞进袖中，站直身体，声音陡然提高：“收阵型！所有人归位！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笑声戛然而止。
墨玄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红衣翻飞，眯着眼望向天际：“哟，这乌云还挺有艺术感，像不像我上次炼废的‘腐心丹’炸锅时的样子？”
灵悦已站到他身侧，高马尾被风扯得笔直，冰蓝色的瞳孔缓缓浮现，剑未出鞘，寒意先至。
“不止一个。”她说。
话音刚落，三道黑光自远空撕裂云层，如陨星坠地般轰然砸在山门前百丈外的空地。尘浪冲天，碎石如雨，三座人形轮廓从烟尘中走出。
左侧那人扛着巨斧，斧刃上还滴着黑血，右眼的晶石泛着妖光，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獠牙：“上回让你们跑了，这回，老子亲自来收账。”
血屠。
中间那人披着暗红长袍，指尖缠绕着一缕缕黑雾，每走一步，地上便浮现出血色符文，仿佛踩在活人脊骨上前行。他身后跟着十二道模糊的身影，皆披血纹斗篷，气息深邃如渊。
魔宗十二血卫，全员到齐。
而最右侧那人，黑发中挑染着血丝，左眼覆着鎏金眼罩，六条手臂在背后缓缓舒展，如同六根断裂又重生的触须。他轻轻摩挲着怀中香囊，嘴角微扬。
“云逸。”夜无殇的声音不大，却穿透风声，直抵耳膜，“你守得住山门，守得住她吗？”
云逸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一道淡金色符文自掌心浮现，顺着经脉爬向肩颈。他体内的灵力尚未恢复三成，被阵法抽走灵力的经脉仍隐隐作痛，可他知道，这一战，躲不掉。
“灵悦。”他侧头说道，“三点钟方向，留一道剑意在地脉节点，别让它断。”
“明白。”她点头，身形一闪，已掠至侧翼高台，剑穗轻晃，铃声清越。
“墨玄，毒雾改成双层覆盖，前排滞灵，后排蚀神。”云逸继续下令，“别让他们靠近阵台五十步。”
“五十步？”墨玄挑眉，“上回三十步就够呛，这回还加码？你当我是毒王转世啊？”
“你现在就是。”云逸盯着夜无殇，“他们不是来攻山的，而是来杀人的。”
话音刚落，血屠猛然踏地，巨斧抡起，一斧劈向地面。轰然巨响中，地脉裂开，黑气如蛇般钻出，直扑阵台核心。
“动手！”云逸双手结印，强行催动体内灵力，淡金符文瞬间布满双臂。九曜阵残存的六十九根阵柱再度亮起，光芒却不如先前璀璨，反而带着几分滞涩。
灵悦剑出鞘，七道剑影交错，冰线如织，在空中划出“瞬影七叠”的轨迹，直取血屠后心。血屠狂笑，反手一斧横扫，竟硬生生将剑气劈散。
“小丫头，上次你偷袭得手，这次——”他狞笑着，“老子让你尝尝什么叫‘碎骨三响’！”
话未说完，脚下忽然一软。
墨玄冷笑，手中酒葫芦倾倒，幽绿液体如蛛丝般渗入地缝：“尝尝我新调的‘断魂露’，专治各种不服。”
绿雾升腾，血屠动作一滞，关节发出咔咔声响，右眼晶石竟开始龟裂。
“好毒！”他怒吼，却已迟了半步。
灵悦剑光再闪，这一次，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可就在此时，夜无殇动了。
六臂齐震，魔气如潮，竟在空中凝成六道幻影，每一影皆持不同兵器，齐齐扑向云逸。
“你的对手，是我。”他轻声说道。
云逸拔剑，剑未至，体内符文已爆燃。他横剑格挡，第一道幻影被斩灭，第二道却被一掌拍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阵台石柱上，喉头一甜，鲜血溢出嘴角。
“你太累了。”夜无殇缓步逼近，“昨夜布阵，今晨迎敌，你撑不了多久。”
云逸抹去血迹，冷笑道：“你忘了，我撑过更久。”
他右手一翻，从袖中再度取出雷符。裂缝更长，几乎贯穿符纸，可那裂缝中，竟有微弱金光流转，如同某种沉睡的脉搏正在苏醒。
“这符……”他低语，“还没用完。”
夜无殇眯起眼：“你以为一张破符能救你？”
“不是救我。”云逸缓缓站起，将雷符按在阵台边缘，“是送你——下地狱。”
符纸接触阵台的刹那，裂缝中金光骤然暴涨，一道细小的雷蛇从符中窜出，沿着地脉游走，瞬间激活了三根已断裂的灵线。
九曜阵的光幕重新凝聚，虽不完整，却多了一丝狂暴的威压。
“咦？”墨玄眼睛一亮，“这符……有点东西啊。”
“别愣着！”云逸喝道，“所有人，按‘惊蛰二式’布阵！灵悦，接我灵力！”
灵悦瞬间明白，剑尖点地，剑气如桥，直连云逸掌心。云逸将体内残余灵力尽数渡出，淡金符文顺着剑气蔓延至整座阵台。
“墨玄，毒阵核心交给你！血屠交给我！”
“喂，你别抢活干啊！”墨玄嘟囔着，却已跃上高台，九把匕首在指尖翻飞，迅速扎入灵石阵眼，细线连成蛛网。
血屠挣脱毒雾束缚，怒吼着冲来，巨斧高举，斧刃上的血纹如活物般蠕动。
云逸不退反进，剑光如电，直刺其右膝关节。
“你不是要断我三根骨头？”他冷声说道，“我先断你的腿。”
剑尖刺入，血屠怒吼，反手一斧劈下。云逸侧身避让，肩头仍被擦中，青衫撕裂，血线浮现。
可他笑了。
因为那一剑，已切断了血屠体内的一条主脉。
“你……”血屠踉跄后退，右腿发软。
“轮到我了。”云逸剑势再起，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夜无殇却在此时抬手，六臂齐动，魔气化作黑网，竟将整个阵台笼罩。
“你们以为，只有你们有后手？”他轻笑，“十二血卫——出阵！”
十二道血影瞬间分散，各自扑向阵台的不同节点。其中一人直扑灵悦，另一人扑向墨玄，攻势凌厉，招招致命。
云逸瞳孔一缩：“他们要破阵！”
“破就破！”墨玄大笑，猛地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酒葫芦上，“老子今天——不省毒！”
葫芦炸开，绿雾如瀑，瞬间覆盖整个前阵。十二血卫中三人吸入毒雾，动作迟缓，皮肤开始溃烂。
“蚀神毒？”其中一人惊呼，“你竟敢用禁药！”
“禁药？”墨玄咧嘴，“我这叫‘售后服务’——包死！”
灵悦剑光如雪，瞬间斩杀两名血卫，可第三人已逼近墨玄背后。
“小心！”她喝道。
墨玄头也不回，反手一匕首甩出，正中那人眉心。匕首上淬的毒瞬间蔓延，那人双眼翻白，倒地化作一滩血水。
“谢了。”墨玄头也不回。
云逸却在此时感到一阵剧痛。
雷符上的裂缝，竟在缓缓蠕动，如同某种生物在苏醒。他低头，发现符纸上的“惊蛰·终式”四字，正一点点被金光覆盖，转为——“破妄”。
“破妄……雷瞳？”他心头一震。
这符，竟与那日使者团队中人好奇的古籍产生了共鸣？
“没时间想了。”他咬牙，将符纸按在阵台核心，“所有人，退后三步！”
灵悦与墨玄对视一眼，迅速后撤。
云逸双手结印，体内灵力最后一次爆发。
雷符轰然炸开，金光如柱，直冲云霄。那道裂缝中，竟浮现出一只虚幻的眼眸，瞳孔中雷光闪烁，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
乌云被撕裂，紫黑色云层中，竟有无数魔影在哀嚎。
夜无殇脸色骤变：“这是……破妄雷瞳？！你从哪得来的？”
云逸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只虚幻之眼，低语：“原来……这才是它的真正形态。”
金光扫过战场，血屠发出惨叫，右眼晶石彻底碎裂，十二血卫中剩余八人皆抱头跪地，魔气被强行剥离。
夜无殇六臂狂舞，魔气成盾，可那金光如刀，层层剥开。
“你赢不了！”他怒吼，“我才是云家血脉！我才是——”
话未说完，金光已至。
他左眼的眼罩轰然炸开，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球，眼球中竟浮现出云逸幼年时的面容。
云逸瞳孔一缩。
那不是幻觉。
那是……记忆。
可没等他细想，金光骤然收缩，雷符彻底化为灰烬，虚幻之眼消散。
天地重归寂静。
夜无殇单膝跪地，六臂垂落，嘴角溢血，却仍抬头冷笑：“你以为……这就完了？”
云逸喘息着，手中剑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还没完。
因为天边，又有三道黑光破空而来。
而且这一次——
来的，是魔宗三大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