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河湾的传讯玉符刚熄灭,云逸便已冲出主峰护阵。晨雾尚未散尽,脚下的地面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仿佛地底深处有巨物在蠕动。他猛然顿住身形,掌心贴上随身携带的竹简,灵识顺着地脉延伸探查,片刻后,眉头微微蹙起。
前方百丈之外,山体已然崩塌。碎石如雨般滚落,原本规划好的主道被乱石堵塞了大半。断裂处焦黑扭曲,灵气紊乱如同打结的麻绳,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通行。
“不是人为。”他低声自语,指尖抚过岩壁裂缝,感受到一丝残留的地火余温,“是地脉自行爆裂。”
身后队伍迅速集结,灵悦从侧翼掠回,剑未出鞘,袖口却沾着一层灰白色的粉末——那是她以剑气扫开坠石时留下的痕迹。她只看了云逸一眼,两人便心意相通:此路不通,唯有另寻出路。
云逸摊开那卷泛黄的《九宫山川图》残卷,纸页几近朽烂,多处墨迹晕染模糊,唯西边一条古道尚存淡淡标记。他指尖一点:“走这里。”
“那条路?”不知何时,墨玄也已赶到,红衣在风中轻扬,语气带着一贯的讥诮,“三百年前就没人走了,连鬼都不愿踏足一步。”
“如今我们比鬼还难。”云逸合上图卷,声音平静,“再险也得闯。”
三人对视一瞬,皆未多言。灵悦转身带队前行,墨玄冷哼一声,摘下腰间酒葫芦晃了晃,里头只剩薄薄一层药液,在瓶底轻轻荡漾。
西线古道藏于两座断崖之间,入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常年风化,踩踏时沙砾簌簌滑落。灵悦走在最前,遇断裂处便凝剑气为寒冰,架起临时踏板。银光一闪,冰桥成形,众人依次谨慎通过。
越往深处,空气越浑浊,呼吸间泛起涩意。墨玄停下脚步,从腰间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几滴药液注入水囊,随即向四周喷洒。淡青色雾气升腾而起,化作一层薄障,隔绝了飘荡的毒气。
“省着些用。”云逸低声道。
“你以为我像你,什么事都憋着?”墨玄翻了个白眼,“这可是我最后一瓶保命药,洒完了可不管你喘不上气。”
嘴上抱怨,他仍把剩余药液尽数倒入水囊,一滴未留。
队伍继续前行。峡谷渐窄,头顶仅余一线天光。突然,一块巨石自上方滚落,直冲中段的后勤弟子!云逸反应极快,左手一抬,周身浮起淡淡金光符文,硬生生将巨石推偏三尺。石头擦肩而过,砸落在地轰然炸裂。
“小心头顶!”他沉声提醒,随即退至队尾压阵。
就在此刻,胸口那半截玉簪忽地微微发烫,宛如阳光晒热的铜片贴在皮肤上。云逸心头一紧,耳畔那颗朱砂痣轻轻跳动——不对劲!
前方三名巡防弟子步伐整齐,可他们的呼吸节奏完全一致,连落脚的频率都像是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傀儡。
他不动声色,右手悄然滑入袖中,握住了墨玄昨日塞给他的匕首。
“斩影封喉!”一声厉喝划破寂静。
话音未落,灵悦已然拔剑!剑光如霜雪倾泻,直取中间那人咽喉。对方仓促举刀格挡,却被剑气震退数步,面具碎裂,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左右二人见势不妙,立刻甩出三枚黑色圆球。落地即爆,浓烟滚滚,腥臭扑鼻,竟是腐蚀性极强的毒烟弹!
灵悦冷哼一声,剑尖点地,寒气瞬间扩散。毒烟遇冷凝结,化作无数细小冰晶,在空中炸开,反向割裂敌人衣袍。左侧那人手臂被划出数道深痕,踉跄后退。
云逸趁机逼近右侧之人,匕首翻转,精准挑断其手腕经络。对方惨叫一声,兵刃脱手,被他一脚踹倒,死死按住。
最后一人欲逃,却被灵悦一记剑柄敲中后颈,当场昏厥。
烟尘散去,伪装彻底暴露。云逸蹲下,掰开其中一人的嘴,发现舌底藏着一枚微型毒囊,已然咬破,人早已断气。
“只抓到一个活的。”墨玄踢了踢脚边昏迷的俘虏,“赶紧审,趁他还剩一口气。”
云逸点头,掌心贴上那人额头,引动一丝灵力探入识海。对方挣扎片刻,嘴唇颤抖,终于挤出半句话:“……夜将至……”
话未说完,那人瞳孔骤缩,嘴角涌出黑血,竟自行断绝生机。
“够狠。”墨玄轻啧一声,“连魂灯都提前掐灭了。”
云逸站起身,望向前方幽深的峡谷。雾气更浓,十步之外几乎不见人影。他抚了抚胸前的玉簪,温度仍在,但那股灼热感已然退去。
“他们知道我们会换路。”他说。
“所以提前埋伏。”灵悦收剑入鞘,指尖轻抚剑穗上的铃铛,声音很轻,“目标是后勤组,想让我们断了补给。”
“还不止如此。”墨玄环顾四周岩壁,“这条路如此荒废,他们都能安插眼线,说明早就盯死了我们的动向。”
云逸沉默片刻,转身面对队伍:“调整阵型,前锋两人一组交替探路,物资组由剑卫贴身护卫,后卫保持警戒距离。”
命令一下,众人迅速执行。灵悦重回前方,剑未归鞘,手指始终搭在剑柄之上。墨玄则从怀中取出一把银针,分别插入几名关键队员衣领内侧,低声叮嘱:“哪天觉得针发热,立刻喊我。”
云逸走在最后,目光扫过沿途岩壁。某些裂缝边缘残留着极淡的黑痕,似符墨烧灼后的痕迹。他伸手一抹,指尖沾上些许灰烬,凑近一嗅——苦中带腥,绝非自然形成。
“有人在这条路上做过标记。”他低声说道。
墨玄回头看了眼:“你是说,这条路本身就是个陷阱?”
“未必。”云逸摇头,“更像是条被反复使用的通道。他们不怕我们走这里,反而希望我们来。”
灵悦脚步微顿:“那就更不能退。”
队伍继续推进。峡谷愈发深邃,两侧岩壁高耸如墙,头顶天光几不可见。脚下的路开始浮现规则刻痕,似是古代遗留的引路纹,虽经岁月磨蚀,仍可辨方向。
忽然,灵悦抬手示意暂停。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面一道浅沟,眼中闪过一丝冰蓝光芒。
“不久前有人经过。”她说,“至少三十人,携带着重物,往峡谷深处去了。”
云逸上前查看,沟痕边缘尚有细微灵力残留,尚未完全消散。他抬头望向浓雾深处,隐约可见一道拱形石门,半掩于藤蔓之后。
“跟着他们的踪迹走。”他说,“但别靠太近。”
墨玄冷笑:“你现在倒是学会放长线钓大鱼了。”
“我不是钓鱼。”云逸迈步向前,声音低沉,“我是想知道,他们究竟想让我们看见什么。”
队伍再次启程。灵悦走在最前,剑气凝聚足尖,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墨玄紧随其后,手中多了枚铜铃,轻轻一摇,铃声低沉,却能让整支队伍感知彼此位置。
云逸殿后,左手始终按在胸口。玉簪的温度忽冷忽热,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他没有言语,只是加快脚步,跟上了前方的身影。
雾气翻涌,石门轮廓渐趋清晰。就在队伍即将踏入门前那一刻,灵悦忽然止步。
她抬起剑,指向门缝深处。
那里,静静躺着一枚掉落的令牌,正面朝上,上面刻着半个残缺的印记——
云逸瞳孔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