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龙涎香还萦绕在鼻尖,苏清颜捧着那道明黄圣旨,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走出殿门时,晨光恰好漫过汉白玉栏杆,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半落在金光里,一半浸在廊柱的阴影中——恰如她此刻的心境。
“主子,该回景阳宫了。”容嬷嬷上前扶住她,见她脚步微顿,低声道,“天凉,仔细风邪侵体。”
苏清颜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掠过宫道尽头的永和宫方向。那里朱墙高耸,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她收回视线,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那薄薄的一卷帛书,却重逾千斤。
回到景阳宫,晚翠已带着宫人摆好了接旨的香案。苏清颜展开圣旨,让众人跪听宣读,当“协理六宫,专司份例发放核查”的字句落下时,殿内一片屏息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喜悦。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晚翠带头叩首,声音哽咽。从碎玉轩的步步惊心到如今执掌份例大权,这条路她们走得太艰难。
苏清颜扶起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脸,缓缓道:“皇上的恩宠,是荣耀,更是沉甸甸的担子。份例关乎六宫生计,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从今日起,我们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莫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众人齐声应“是”,眼底的光却比刚才更亮了几分。她们跟着苏清颜,早已不是为了苟活,而是真的信了她能带来不一样的光景。
傍晚时分,李德全亲自送来康熙赏赐的物件——一对羊脂玉如意,还有一箱封存完好的内务府旧档。“皇上说,这些旧账里藏着门道,让主子慢慢看。”李德全笑得和煦,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探究,“往后份例上的事,主子尽管放手去做,内务府那边,皇上已经打过招呼了。”
苏清颜谢了恩,命晚翠取了两匹云锦赏给李德全身边的小太监,才笑着说:“有劳李公公跑一趟。还请公公回禀皇上,臣妾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德全打着哈哈应了,临走时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主子是个聪明人,老奴就不多嘴了。只是这宫里的事,有时候紧了不行,松了也不行,还得拿捏好分寸。”
这话戳中了苏清颜的心思。她送走李德全,立刻让容嬷嬷将那箱旧档搬到偏殿。打开箱子,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的账册大多边角磨损,墨迹晕染,显然是被人刻意糟践过。
“这群耗子!”晚翠翻着账册,气得发抖,“你看这页,明明记着给钟粹宫发了十匹锦缎,可底下的领签却写着八匹,这两匹去哪了还用说吗?”
苏清颜没说话,只是一页页仔细翻看。她发现,越是低位的宫苑,账册上的漏洞就越多。有的月份份例记录空白,有的领签笔迹明显是同一个人仿写,更有甚者,连发放的银两所用的砝码都与内务府标准不符——明摆着是用小砝码克扣份量。
“主子,您看这个。”容嬷嬷递过一本更旧的账册,“去年冬天,碎玉轩的炭火份例被克扣了一半,底下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德’字。”
苏清颜指尖拂过那个模糊的字,眼底泛起冷光。原来那时德妃就已经在暗中动手了。她合上账册,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晚翠,去备笔墨。容嬷嬷,你去把小李子叫来,我有差事给他。”
三更时分,小李子揣着一张字条悄悄离开了景阳宫。字条上是苏清颜亲手写下的几处宫苑名称,都是账册中贪墨最严重的地方。她要让小李子借着送菜的由头,去打探那些地方的真实境况。
苏清颜独自坐在偏殿,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账册,忽然想起康熙在乾清宫说的话:“那些积习已久的弊病,想要一下子根除,绝非易事。”她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下“双签”二字,笔尖刺破了纸面——这把新得的利刃,该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