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碎玉轩的正屋里只点着一盏孤灯。跳动的烛火在紫檀木多宝格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雕刻的缠枝莲纹在阴影里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模样。
苏清颜手持桃木尺,站在多宝格前,如同一位严谨的匠人在审视自己的作品。她的呼吸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屋子里潜藏的秘密。
“高一丈零五寸,宽六尺七寸,深二尺三寸……”她低声念着尺寸,将木尺从多宝格顶端量到底部。整体规制与寻常多宝格无异,用料扎实,工艺精湛,看得出确实花了心思。
但那股若有似无的异香,始终萦绕在鼻尖,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的注意力。
她逐层测量搁板的高度、宽度,指尖划过雕刻的花纹,触感细腻光滑,显然是出自巧匠之手。当测量到最底层那只抽拉式暗格时,木尺的刻度让她眉头微蹙。
暗格外沿高度八寸,宽度一尺,深度一尺二寸。然而当她将木尺探进暗格内部,从顶板垂直量到底板时,读数却变成了七寸半。
半寸的差距。
苏清颜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反复测量了三次,结果分毫不差。这意味着暗格的底板要比外沿厚出半寸,这在讲究精巧的家具工艺中,是极不合理的。
她将暗格完全抽出,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放着几方砚台与墨锭。苏清颜小心翼翼地将物件取出,指尖在底板上轻轻敲击。
“咚……咚……”
声音沉闷,不似实心木板的清脆回响。
果然有夹层。
苏清颜的目光落在暗格底板与边框的连接处,那里的木纹看似浑然一体,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一条几不可见的缝隙,被雕刻的花纹巧妙地掩盖了。她尝试着用木尺的边缘插入缝隙,轻轻撬动。
纹丝不动。
看来这夹层设计得极为精巧,并非蛮力可以打开。苏清颜没有急躁,而是将暗格放回原处,反复观察其开合时的状态。当暗格完全推入时,右侧边缘似乎比左侧微微凸起一丝。
她用木尺抵住右侧边缘,轻轻向左推压,同时向外抽出暗格。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底板的一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成了。
苏清颜屏住呼吸,顺着缝隙缓缓撬开底板。一股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比之前闻到的浓烈数倍,甜腻中带着些许辛辣,闻得久了竟有些头晕目眩。
夹层不大,约有暗格的三分之一大小,里面铺着一层泛黄的棉絮。棉絮上浸染着某种深褐色的液体,早已干涸发硬,正是那异香的源头。
苏清颜用木尺挑起一点棉絮,放在灯下细看。棉絮纤维间似乎还残留着细小的颗粒,呈灰绿色,不似寻常香料的色泽。她没有用手直接触碰,而是将底板复原,仔细检查确保没有留下撬动的痕迹,才将砚台等物放回暗格。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让凛冽的夜风吹散屋内的异香。
德妃的手段果然愈发隐蔽了。这慢性毒香通过空气散播,长期吸入足以让人神智昏聩,最终疯癫而亡,且极难追查源头。若非她始终保持警惕,又有法医的专业敏感,恐怕真要在这无声无息的毒杀中殒命。
苏清颜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永和宫的方向一片漆黑,却仿佛能看到德妃那张温婉面具下的冰冷笑容。
你想让我疯癫而亡?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尺。尺身冰凉,却给了她莫名的力量。
那就看看,这精心布置的毒计,最终会报应在谁身上。
回到桌前,苏清颜铺开一张纸,借着烛光写下“异香、夹层、棉絮、灰绿颗粒”几个字,又在下方画了一个简单的兰花图案。她隐约记得,德妃近来常向荣妃赠送各种兰花,其中不乏西域进贡的珍稀品种。
这毒香,会不会与兰花有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现在还不是妄下结论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毒香的成分,以及它的解药或克制之法。
她需要一个懂药理的人。
苏清颜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容烟。那个在御药房当差,因拒绝为德妃配药而被排挤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