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紫禁城的宫墙。永和宫虽有炭火,却也不敢多用,苏清颜正坐在灯下,看着容嬷嬷盘点库房——经过这几个月的克扣和折腾,库房里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连给宫人们做年衣的布料都有些紧张。
“主子,要不……还是从您的私库里挪些出来吧?”容嬷嬷看着账本,忧心道,“再过几日就是小年了,总不能让大家穿着旧衣过年。”
苏清颜摇了摇头:“私库里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皇上赏的那些物件,更是碰不得,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布料不够,就做得合身些,少用些花边,能穿就行。”
正说着,小福子掀帘进来,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主子,外面雪下大了,我刚去关宫门,看见长信宫的刘贵人,正站在雪地里给咱们宫的小太监塞东西呢。”
“刘贵人?”苏清颜有些意外,“她怎么来了?”
“说是给您送些自己做的酱菜,顺便……顺便问咱们宫里的炭火够不够用。”小福子递上一个坛子,“她说长信宫份例虽少,但今年冬天格外冷,她攒了些炭火,若是咱们不够,就先拿去用。”
苏清颜打开坛子,一股酱香扑鼻而来,里面是满满一坛腌好的萝卜干,看着就爽口。她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在这深宫之中,能有这样一份惦记,实属难得。
“把酱菜收起来,回头让小厨房给各屋分点。”苏清颜对小福子道,“再去库房,取两匹厚实的棉布和一筐炭火,送到长信宫去。就说是……谢刘贵人的酱菜,一点心意。”
“主子,咱们自己的布料和炭火都不够了……”小福子犹豫道。
“够的。”苏清颜打断他,“匀出这些,咱们省着点用,总能熬过这个冬天。刘贵人在这个时候能想着咱们,这份情,不能欠。”
小福子虽心疼,还是依言去了。容嬷嬷看着苏清颜,叹道:“主子总是心善。只是这宫里,光靠心善是不够的。”
“我知道。”苏清颜笑了笑,“但也不能一点人情都不讲。你还记得吗?上次咱们去给太后请安,路过钟粹宫时,看见里面的李更衣,穿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夹袄,连个暖炉都没有。”
容嬷嬷点头:“记得,那李更衣位份低,份例少得可怜,听说连过冬的炭火都领不全。”
“还有景阳宫的张答应,”苏清颜继续道,“前几日小柱子说,她宫里的宫女都快冻病了,想请太医,却连诊金都拿不出来。”
容嬷嬷明白了:“主子是想……接济她们?”
“嗯。”苏清颜点头,“她们位份虽低,却也是皇上的妃嫔,落到这般境地,实在可怜。咱们虽不富裕,但匀出些炭火和布料,应该还是可以的。”她看向容嬷嬷,“你让人挑些厚实的旧衣,再装几筐炭火,悄悄送去钟粹宫和景阳宫,就说是‘同为宫中人,相互帮衬’,别提我的名字。”
“主子,这……”容嬷嬷有些担心,“若是被惠妃她们知道了,又要说您拉拢低位份嫔妃,结党营私了。”
“她们要说,就让她们说去。”苏清颜淡淡道,“我既不是为了拉拢,也不是为了结党,只是见不得她们在寒冬里受苦。再说,她们位份低微,就算想帮我,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惠妃她们未必会放在心上。”
容嬷嬷想了想,觉得主子说得有道理,便点头应下,转身去安排了。
没过多久,钟粹宫的李更衣就收到了一包炭火和几件旧衣。看着那些厚实的衣物和散发着暖意的炭火,她愣了半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自她入宫以来,从未受过这样的关照,连身边的宫女都红了眼眶:“娘娘,这一定是好心人送来的……”
景阳宫的张答应更是激动,她正为宫女的病发愁,炭火和衣物就送来了,还附带了一小包碎银子,说是“请太医的诊金”。她捧着银子,对着永和宫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这份恩情,张妙音永世不忘。”
消息很快在低位份嫔妃之间传开了。大家虽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但都猜到了大概——近来只有永和宫,在物资紧张的情况下,还能想着接济别人。一时间,不少低位份的嫔妃看向永和宫的眼神,都充满了感激和敬意。
有一次,苏清颜去御花园散步,偶遇几个正在扫雪的低位份嫔妃。她们见了苏清颜,都纷纷上前行礼,态度恭敬又亲切,与之前的疏远判若两人。
“苏贵人安好。”一个姓赵的常在笑着道,“前几日多谢贵人的炭火,我宫里的人总算没冻着。”
苏清颜温和地笑了笑:“举手之劳,妹妹不必放在心上。都是宫中人,相互帮衬是应该的。”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赵常在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苏贵人这是不想让她们难堪,特意说得轻描淡写。
回到永和宫,小福子笑着道:“主子,您看,现在宫里的低位份嫔妃,都对咱们永和宫感恩戴德呢。惠妃那边就算想说什么,也挑不出错来。”
苏清颜却没那么乐观:“这点感激,在后宫的权力斗争中,算不了什么。但至少,能让她们知道,这宫里并非只有算计和倾轧,还有一点人情可言。”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雪下得越大,就越能显出炭火的珍贵;处境越难,就越能体会到一丝暖意的可贵。她接济那些低位份的嫔妃,或许不能立刻带来什么好处,但她相信,这些微末的人情,就像冬日里埋下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在不经意间,开出意想不到的花。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守着这份初心,在这冰冷的深宫里,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