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墟的晨雾还没散尽,就被一阵奇怪的震动搅碎了。不是道则碰撞的轰鸣,是种极轻的、像蛛丝断裂的“嗡”声,顺着光网的脉络往花海深处钻。
“这动静……有点不对劲。”战道仙君正教那墨色黑影给斧柄“染”花纹,巨斧突然颤了颤,斧上的共生花蔫了半朵,“像是有啥东西在‘啃’光丝?”
楚砚的木剑立刻泛起涟漪。元初共生网的光丝上,果然浮现出一串细密的齿痕——不是恶意破坏,倒像谁在用牙齿轻轻试探,每道痕里都裹着层稀薄的灰白气,触碰到光丝就缩成个小团,像受惊的虫。
林薇的界域镜追着齿痕照过去,镜中映出片流动的灰白雾霭。雾里藏着无数细小的影子,长着透明的翅,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翅尖叩击光网,发出那“嗡嗡”的颤音。
“是‘寂音界’的‘默羽’。”守墟人拄着光杖走过来,光杖顶端的光粒碰到灰白雾霭,竟泛起层涟漪,“那界域的道则是‘寂’,万物生而无声,连风过都留不下痕迹。前些年界域内核塌了,这些小家伙带着‘寂’道则飘出来,怕是连自己的存在都快忘了。”
沈惊鸿指尖凝出混沌水,滴向最近的一只默羽。水珠落在它透明的翅上,竟没散开,反而凝成个水镜——镜里映出默羽慌乱的模样:它想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想靠近花海,又怕自己的“寂”会吞掉光网的声息。
“它们不是要啃网,是想说话。”楚砚突然想起什么,引动木剑往光丝里织入情织界的丝花,“情织界的丝能裹住‘意’,或许能帮它们传声。”
丝花刚缠上默羽的翅,就剧烈地抖动起来。无数细碎的光粒从丝花里渗出来,顺着默羽的翅尖往里钻,竟在它体内织出串发光的符号——不是文字,是些跳动的音符,有高有低,像被冻住的鸟鸣。
“这是……它们的声纹?”林薇的界域镜凑近了些,镜中音符突然炸开,化作阵极轻的乐声,像露珠落在玉盘上,“原来‘寂’不是没声音,是声音太轻,轻到留不住。”
战道仙君突然抡起巨斧,往地上劈出道光痕。光痕里涌出战道的刚劲气息,竟把默羽的声纹托了起来:“用我的‘刚’给它们当架子,看能不能把声纹撑住!”
奇妙的事发生了。战道的光痕像根绷紧的弦,默羽的声纹落在上面,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有幼羽振翅的“扑棱”声,有雾霭流动的“沙沙”声,还有它们撞向光网时,带着点委屈的“啾”声。
“原来你们会叫啊。”那只墨色黑影凑过来,用触须轻轻碰了碰默羽的翅,“要不要试试‘染’个声纹?红的声纹亮,蓝的声纹软,保管好听。”
它刚往光痕上滴了滴墨,默羽的声纹果然变了色。红色的音符跳得欢快,像火苗噼啪;蓝色的音符沉得温柔,像水流过石缝。最前面的默羽似乎愣了愣,突然用翅尖碰了碰墨色黑影的触须,一道新的声纹飘出来——带着墨香的、像宣纸铺开的“沙沙”声。
“成了!”沈惊鸿笑着往光网边缘洒了把混沌水,“把路再洗亮些,让它们知道,万道墟的声音不怕被‘寂’吞掉,反而能和‘寂’一起唱歌。”
默羽们像是懂了,纷纷顺着光丝往花海深处飞。情织界的丝花缠着它们的翅,教它们怎么用“意”织声纹;小火灵们举着暖光跟在后面,给声纹镀上层暖融融的金边;连断章界的驮城鲸都从城墙后探出头,用鲸鸣应和着那些细碎的声纹,像在给新来的小家伙伴奏。
楚砚望着光网里流动的声色光影,突然发现元初共生网的光丝又变了——上面不仅缠着墨色的纹、暖光的痕,还多了无数透明的翅影,翅影振动时,光丝就发出不同的调子,像架被风吹动的竖琴。
“你看那边。”林薇的界域镜指向万道墟的边界,镜中映出一片更浓郁的灰白雾霭,雾霭里藏着道巨大的影子,“是寂音界的‘默母’,它们的守护者,怕是担心小家伙们,一直跟在后面呢。”
那默母比墨色黑影还要大上一圈,通体覆盖着半透明的鳞,鳞甲开合时,能看见里面裹着无数沉睡的默羽。它没有靠近光网,只是悬在边界,用鳞甲轻轻叩击虚空,发出一串低沉的声纹——不是试探,是感谢。
战道仙君突然扛着巨斧往边界走:“来都来了,哪有让客人站在门外的道理?楚小子,把光网再撑大点,让它进来看看,咱们这儿的声音,够不够热闹。”
楚砚引动木剑,光丝如潮水般涌向默母。当光丝缠上它的鳞甲时,默母突然展开双翅,翅尖抖落无数光尘,光尘落地就化作片新的花海——花瓣是半透明的,像默羽的翅,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铃声,与之前的声纹、乐声混在一起,竟成了首越来越热闹的歌。
守墟人拄着光杖站在新花海中央,光杖敲了敲地面,无数光纹从土里钻出来,顺着默母的鳞甲往上爬,在它背上织出座小小的光亭:“以后这儿就是你的窝了,想唱就唱,想静就静——万道墟的规矩,从来不是非得热闹,是热闹时能容下静,静时也藏得住热闹。”
默母低低地晃了晃翅,算是应了。它背上的光亭里,立刻有小火灵跑进去堆暖光,有墨色黑影的触须探进去,想给亭柱“染”上墨纹,还有默羽们围着亭檐飞,把声纹织成了圈透明的帘。
楚砚五人并肩站在花海高处,看着默母渐渐融入光网,看着那些透明的翅影与光丝、声纹、色彩交织成新的图案,突然明白守墟人说的“归墟”是什么意思——不是所有道则都得变得一样鲜活,而是鲜活时能自在绽放,沉静时也能被温柔托举。
远方的光信号还在闪烁,这次的信号里,带着各种各样的声息——有雷霆般的咆哮,有耳语般的轻吟,还有像默羽这样,需要光丝才能传远的细碎声响。
“看来它们都带了自己的声音来。”林薇的界域镜里,声纹与光纹交织成网,“那咱们就给这网再装个‘传声筒’,让每个声音都能被听见,也能听进别的声音。”
楚砚的木剑往空中一划,元初共生网的光丝突然绷直,像无数根琴弦。风过时,琴弦振动,将默羽的轻鸣、战道的斧声、情织界的花语……全都揉进了风里,送向更远的地方。
新的客人还在途中,有的带着震耳的轰鸣,有的藏着无声的温柔。但万道墟的织网人早已备好——他们的网,既能托住雷霆,也能裹住轻语,只等所有声音,都来这里,谱成属于自己的那一节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