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传话似乎起了作用,但魏友泉并没有立刻现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细微的、无处不在的“关照”。
苏晚公寓楼下多了两个看似寻常的“邻居”,眼神却过分锐利。她出门时,总会有不起眼的车辆保持距离地跟随。她的工作室和家里,定期会有自称是“物业”或“社区服务”的人上门检查安保系统,确保万无一失。
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监视。魏友泉在用他的方式宣告: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在我的视野内,但我暂时不想见你。
苏晚按捺住焦灼,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记忆的潮汐》创作中。她用工作麻痹对念安的思念,也用工作来积蓄力量。她不再试图主动联系魏友泉,而是更频繁地出现在艺术圈的社交场合,与林薇的互动也愈发密切。她让自己保持一种“稳定恢复创作,并逐渐重回社交圈”的积极状态。
她知道,魏友泉欣赏的是她的才华、韧性和那份不易被摧毁的“核心自我”。在他那个充斥着利益交换与虚伪逢迎的世界里,她的真实与创造力是稀缺品。她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只会索求和抱怨的怨妇。
几周后,一个傍晚,苏晚正在画室修改草图,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考究、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是魏友泉身边那位最得力的助理。
“苏小姐,魏先生请您共进晚餐。”语气是公式化的恭敬,不容拒绝。
该来的终于来了。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表面依旧平静。“请稍等,我换件衣服。”
她没有选择那些卢卡留下的奢华礼服,也没有刻意打扮得过分柔弱。她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羊绒衫,一条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阔腿裤,头发松松挽起,脂粉未施。她要呈现的,是一个经历了风波后,沉静、独立,正在努力重建生活的艺术家形象。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一家着名的餐厅,而是驶向了塞纳河畔一栋不显眼的私人宅邸。这里显然是魏友泉在巴黎众多落脚点之一,装饰是现代极简风格,冷感而高级,如同他本人。
魏友泉已经在餐厅等她。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比平时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些许居家的随意,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难测,仿佛能洞悉一切。
晚餐很精致,但气氛沉默得近乎压抑。只有银制餐具偶尔碰触盘子的细微声响。
“念安很好。”最终还是魏友泉先开了口,声音平稳无波,“他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接受最好的教育和照顾。”
苏晚握紧了叉子,指节微微发白。“我想见他。”
“现在不是时候。”魏友泉拒绝得干脆利落,“科斯塔家族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平息,我不希望任何潜在的风险波及到念安。”
他知道了卢卡·科斯塔,甚至可能知道得比苏晚想象的更多。苏晚抬起头,直视他:“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之前不接我电话?”
魏友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眼神却锐利起来:“苏晚,你应该清楚,你的‘意外’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情。它打乱了一些安排,也让我不得不动用一些……非常规资源去处理。”
他在提醒她,她的价值,以及她可能带来的“麻烦”。
“我很抱歉。”苏晚垂下眼帘,语气真诚,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与脆弱,“在威尼斯……我真的很害怕。”她没有详细描述,点到即止。适当的示弱,在某些时候是武器。
魏友泉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他能想象她经历了什么,那份调查报告里的只言片语已足够勾勒出危险。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在他眼底闪过。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他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丝,“你的新作品准备得怎么样?”
话题被引向了安全区。苏晚暗暗松了口气,开始讲述《记忆的潮汐》的构思,关于记忆的模糊性、水城的流动性、以及个体在宏大时空中的微小印记。她讲述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是属于艺术家的、无法伪装的热情。
魏友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欣赏她谈及艺术时的这种状态,这让他觉得,他投入在她身上的资源(无论是资本还是保护),至少有一部分,是投注在了一件真正有价值、有生命力的东西上,而非一个单纯的美丽附庸。
晚餐结束,魏友泉没有留她。助理准备送她回去。
在门口,魏友泉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刚才接你的助理。他会帮你处理。”
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她重新进入了他“可以联系”的名单,获得了一个更直接的通道。
“谢谢。”苏晚低声道。
“照顾好自己。”他最后说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但比起之前的完全公事公办,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
坐进车里,看着窗外流逝的巴黎夜景,苏晚的心情复杂难言。这次会面,没有温情,没有承诺,甚至没有提及他们之间那混乱的情感关系。它更像是一次上级对下属的问询和安抚,一次资源持有者对重要资产的状况评估。
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她成功地让他再次看到了她的价值——不仅仅是艺术上的,还有她作为“母亲”的牵挂,以及她在危险中幸存下来的韧性。
她不是在挑战他的婚姻(那对她而言是另一个坚固的堡垒),她是在他那个由众多女人构成的、模糊的“后宫”图景里,努力为自己和念安,划出一块更安全、更受重视的领地。这无关爱情的神圣,而是生存的必需。在她看来,一个母亲为了孩子的安全和自身的基本尊严,在一个不平等的体系内争取更好的位置,这本身就是一种“正义”。
回到清冷的公寓,苏晚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层叠的、关于《记忆的潮汐》的构思草图。她知道,她必须把这部作品做到极致。事业,是她在这场不对称博弈中,最重要的筹码。
她也要开始利用魏友泉给的这条新“通道”,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重新编织与他和念安的联系。这是一场清醒的沉沦,也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