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坏人!”
一颗石头突然飞了过来,冲着曲金缪的脑袋砸过去,曲金缪侧头一躲,石头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砸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这一砸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几个小孩子挤开大人跑了出来,怀里或多或少的都抱着些石头。
他们举起石头,面上全是从大人身上学来的凶悍,小手抓起怀里的石头,用力朝着曲金缪扔过去。
曲金缪不得不往后退开,他现在重伤未愈,根本没办法动用太多的武力,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他躲起来自然没办法全都躲开,只能任由石头朝着自己砸过来。
忽然,一抹冰冷触感贴上他的脸颊,他微微一愣,下一秒小孩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曲金缪反应过来,抬眼看过去,刚才冲着自己飞过来的石头全都落在那些小孩子的身上,小孩子们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捂着伤口哇哇大哭。
曲金缪微微一愣,转头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那一抹冰凉触感的源头。
刚才那个触感是错觉吗?
“你,你做了什么?”
陈老爷子抱着其中一个年龄偏小的孩子,孩子额头被一块尖锐的石头砸出了血,他正捂着血淋淋的伤口,靠在陈老爷子怀里哭。
陈老爷子可心痛坏了,他低声哄着怀里的孩子,看向曲金缪的眼里不自觉带上了怨恨。
“我们好心送你去供奉山神娘娘,你竟然想害我们整个村子,我们哪有对不起你?”
“是啊!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看看你把我孩子打的!”
“你刚才还用了什么妖法?还用石头砸我孩子!我铁定要去你爹娘那要个说法!赔钱!”
“对!赔钱!还得回山上去!去给山神娘娘赔罪!山神娘娘看得上你那是你的荣幸!”
……
听着面前人不停的咒骂声,曲金缪其实没多大的情绪波动,他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们逐渐狰狞的面孔。
直到他的爹娘穿过人群,走进自己的视野。
他心里一颤。
说起来,爹娘对他真的很好,他要读书,爹娘就早起耕种送他去私塾,他想吃鱼,爹放下地里的活计,跑去河里捞鱼,他没了笔墨纸砚,爹天不黑就起来,走去城里给他买……
曲金缪上辈子是个孤儿,跟着一个流浪的老道士学了些可以骗吃骗喝的道法,天不遂人愿,老道士生病了,他在外奔波好几年,却没能就得回来。
老道士死了,他也没了什么活下去的心,找了个厉鬼大战三天三夜,最后死在了去治疗的路上。
当他带着记忆重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爹黝黑的脸,和娘疲惫的笑。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蔓延,他觉得自己有家了。
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本来平静的心变得沉重,尤其是现在看到爹娘用责备的视线看着自己,他鼻尖就是一阵酸楚。
“爹,娘……”
曲金缪勾起一丝笑,他朝着爹娘走近一步,刚想说一句,却被自己亲爹抬起的手拦住了。
“你怎么下来了?还不快点回山上去,山神娘娘要是生气了,你让我们接下来一年该怎么生活?”
曲金缪的笑僵住了。
“你弟弟妹妹快要议亲了,就指望着山神娘娘的馈赠来说一门好亲事呢,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不知道为家里考虑考虑?”
这话是曲金缪的娘说的,她眼里含着泪,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曲金缪,身后跟着两个十五六的少年少女。
这就是他爹娘和弟弟妹妹。
曲金缪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叹了口气,他眼睫轻眨,收起了那一份温情。
他确实享受了二十二年的幸福,也够了。
“我只是回来拿点药,很快就回山上去了。”
曲金缪没再看自己的爹娘,只是冷声说道,“你们也不想让一个身上沾着血,又一瘸一拐的新娘子去见山神娘娘吧?”
听他这样说,周围讨伐的声音这才小了下去,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带着打量,但不得不承认曲金缪说得是对的。
他们不能送一个残废去伺候山神娘娘,那是怠慢了山神娘娘。
“村长过来了!都让让!都让让!”
就在此时,人群后响起年轻的吆喝声,人群纷纷让开道路,看向后面走来的村长。
村长手里拿着一个拐杖,一手被一个看起来刚二十的年轻人扶着,他抬起混浊的双眼,冲着周围的村民点点,最后看向不远处的曲金缪。
他在曲金缪面前站定,混浊双眼看着面前穿着单薄青衫的青年,他虽站的笔直,但苍白脸色让他更显脆弱,领口处还残留着淡淡血迹,身上不知怎么沾染上了泥浆,看着好不狼狈。
看着看着,村长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周围的村民,他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点了点,颤着声音开口,“好了,既然第二天就回来,那就说明山神娘娘不满意,接下来的三年大家都好好准备,尽量不要去山里知道了吗?”
“可是村长,我们今年要怎么办?”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开口问。
“能怎么办?之前怎么办就怎么办!”
村长又是一拐杖敲在地面上,皱巴巴的脸像是枯萎的老树,一眼过去让那些哭泣的孩子们都瑟索起来。
“不就是三年?下个是刘家吧?你们还好准备下,看看要送哪个孩子去,想好了来跟老头子我说一声。”
“还有你们,都杵在这里干什么?地里的活不干了?今年还要是不要吃饭了?粮食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快点的都回去伺候着地里!”
村长虽然已经年迈,但声音仍然有力,他扫视过那些村民,看的那群人低下了头,有人还想要说点什么,被身边人扯了下衣袖这才住嘴。
看他们都不说话了,村长满意点点头,随后挥了挥手。
“都去忙吧,看好自家孩子,最近都别上山了记住了吗?”
众人这才相伴离开,回自家田里继续干活。
“曲家的,先回去收拾收拾吧,待会儿来接你爹娘回去。”
见这只剩下曲家的和自己家的,村长先冲着曲金缪开口,示意他先回家收拾一下,随后又冲着曲金缪的爹娘开口,“你们先去我那,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村长,我跟你去吧,让孩子他娘带孩子回去收拾一下。”
曲父扯了下身旁的妇人,让她先带着曲金缪和两个孩子回家收拾一下,他得跟着村长先走。
“那也行。”
村长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扶着自己走了。
曲父伸手指了指曲金缪,还是没说什么,跟在村长身后离开了。
“走吧。”
曲母一手拉着妹妹,看着曲金缪深深叹了口气,她身形佝偻下去,像是瞬间老了七八岁。
曲金缪没有说话,他跟在自家娘亲的身后朝着家里走去。
曲家在石山村的最角落,是一个用泥巴石头和茅草搭建的房子,四间房子一间他的,一间父母一间弟妹,最后的那一间是堆放各种杂物粮食的厨房。
曲母让弟弟去烧水,转身又进屋拿了干净衣服,她一言不发的塞进曲金缪的怀里,拉着妹妹进了屋。
“哥,给你。”
弟弟烧好水,将打来的井水递给曲金缪,曲金缪低声说了声谢,提着水桶进屋。
很快,一锅热水送了进来,曲金缪用水瓢舀了一勺混在冷水里,开始洗漱。
昨晚的打斗虽然短暂,但因为最后那一击,曲金缪的背后全是淤青,他撩开头发,看向身后缠着血丝的紫色淤青。
微微叹了口气,曲金缪面无表情的摸出自己配好的药,他拿着一块布沾着温水给自己清理了一下身后的血迹,笨拙的给自己背后上药。
冰凉触感擦过火辣辣辣的伤口,让如同灼烧一般的疼痛缓解少许,曲金缪等背后的药膏干透了,这才套上衣服,整理几下自己的头发,用一条白色发带束起,一甩青色长衫,推门走出房间。
“哥,你收拾好了?”
穿着黑色短打的少年正蹲在鸡窝旁,手里拿着干瘪的菜叶子往里面扔,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抬头看过去,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土。
曲金缪微微颔首,他走过去,递过去一个灰扑扑的钱袋子。
“拿着。”
“这是什么?”
弟弟疑惑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少年顿时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向曲金缪。
“哥你……”
“嘘……”
曲金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摇了摇头。
少年攥紧了手中的钱袋子。
“这里有你藏好,以后带着爹娘搬去城里。”
曲金缪看着面前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低声叮嘱起来。
“最下面还有几张银票,足够你们安安稳稳生活一辈子。”
说到这里,曲金缪语气停顿一瞬,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少年,最终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哥你要去哪!”
少年心里慌了一瞬,他不知道曲金缪为什么要这样说,面前人明明还是他熟悉的人,却让他觉得分外陌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些钱又是哪里来的?他哥为什么变了个样子?
可是这些问题不会有人回答,曲金缪收回手,抬脚走出了篱笆院,少年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
曲金缪心里没什么想法,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过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不过,曲家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自然要报答的,那些钱是他进城后帮人驱邪赚的,他把大部分留在了家里,剩下的只够他买些符纸和朱砂,用来给后山做个封印阵法。
一路走到村长家,曲金缪敲了敲门,他冲着村长微微拱手,坐到曲父身边站好。
“村长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主动开口询问道。
“小曲啊,过来坐。”
村长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曲金缪坐下,曲金缪没有推辞,他一掀衣摆坐下,静静等待村长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村长开口了,他手里捧着一个茶碗,慢吞吞的吹了吹上面的茶叶,这才开口道,“小曲,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知道你是好孩子,一定不会欺骗我们,所以能告诉老头子我,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曲金缪嘴角挂着淡漠的笑,看向老村长的视线多了绿莫名,他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衣袖,冷声回答,“当然,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会事无巨细的告诉村长,不过我也有点疑惑,能请您先为我解答吗?”
村长微微点头。
“可以。”
“那就唐突了。”
曲金缪注视着老村长混浊的双眼,缓缓吐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您知道,后山有个血池吗?”
“哐当!”
村长手里的茶碗掉了,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双眼都瞪大了,急促呼吸带动胸口剧烈起伏,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
曲金缪眼里划过了然,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慌张的凑上前去给老村长顺气,紧接着说出接下来的疑惑。
“我听说历代村长都是那个神使的后代,那您是吗?或者说,那个神使只是血池幻化出来的?”
老村长的呼吸更加急促了,他死死盯着曲金缪,声音像是从喉咙内挤出来似的。
“你,你看到什么了?”
曲金缪摇了摇头,他回想起打斗间一晃而过的东西,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吃了三百多人,那东西已经没办法对付了,村子,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