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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铭喉头滚了滚,看着账册上暗红的朱砂,突然想起白柔临终前的样子。他咬咬牙:“查!但你得答应,别把我卷进去……我就给你开个通行令牌,其他的你自己来。”

白晓玉笑了,抢过令牌揣进怀里:“就等你这句话。”

大牢的石壁渗着潮气,李县丞被关在最深处的囚室。白晓玉提着灯笼走过去,却见牢门虚掩着,锁头掉在地上,断口整整齐齐,像被什么利器削过。

“李县丞?”她推开门,灯笼光照亮囚室——李县丞趴在地上,后心插着根三寸长的铁针,针尾刻着朵极小的忘忧花。

是影阁的记号。

白晓玉摸出短刀,贴着墙根往外退,眼角瞥见窗台上的水渍——有人刚从这里离开,脚印在泥地上拖出淡淡的血痕,一直延伸到狱墙的阴影里。

“谁在那儿?”她低喝一声,追出去时,只看见墙头闪过个黑影,衣袂扫过带刺的玫瑰丛,落下片深色的布料。

布料上沾着点粉末,白晓玉凑到鼻尖闻了闻,瞳孔骤缩——是大盛用的那种猫薄荷,只是混了别的东西,带着点极淡的腥气。

她转身跑回囚室,翻李县丞的袖口,果然摸出块碎玉,玉上刻着“影七”两个字。

“原来你也是影阁的人。”白晓玉捏碎了玉片,“杀王奎是假,灭口才是真……你们到底在藏什么?”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白晓玉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觉得后颈发凉——这潭水,比她想的还要深。王奎的账册里记着码头货船,影阁的人在码头藏了什么?李县丞临死前想抓的,又是什么?

她摸出陈铭给的令牌,往牢外走,刚到门口,就撞见匆匆赶来的林清砚。

“你怎么来了?”白晓玉皱眉。

“陈铭不放心,让我送些解毒药。”林清砚举着灯笼照她,“你没事吧?我刚看见狱卒说……”

“李县丞死了。”白晓玉打断他,把那块深色布料塞给他,“帮我看看这上面的粉末是什么,尤其是那股腥气。”

林清砚用银针沾了点粉末,银针立刻变黑了。

“是鹤顶红混了猫薄荷。”他的声音沉下来,“有人想用猫薄荷引猫群来掩盖痕迹,但没算到狱里的狗会狂吠。”

白晓玉突然想起妖红的黑猫,那猫总爱往码头跑,难不成……

“我去码头。”她转身就走,被林清砚拉住。

“等等。”他从药箱里拿出瓶药膏,“你刚才翻暗格时手被木刺划破了,先涂上。还有,小心点,影阁的人比龙天良更狠。”

白晓玉看着他眼里的担忧,突然笑了:“放心,我可是九夜大怪物转世,怕过谁?”

她冲林清砚挥挥手,提着灯笼往码头跑,灯笼的光在夜色里晃啊晃,像颗不肯熄灭的火星。

而牢里的阴影里,那片沾着猫薄荷的布料被风吹起,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像个无声的嘲讽——你以为的真相,不过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假象。

码头的风带着鱼腥味扑过来时,白晓玉正蹲在货栈墙角,对着地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发愁。是从李县丞囚室床板下刮出来的,墨痕洇了又干,凑成半首没头没尾的诗:

“乌金踏月来,

爪落玉阶苔。

九命悬一线,

红梅映雪开。”

“乌金指黑猫?爪落……是猫爪?”她用树枝在泥地上划着,“九命说猫有九条命?最后这句红梅,总不能是说我吧?”越想越糊涂,干脆把树枝一扔,“什么破诗,杀人就杀人,还搞这套文绉绉的!”

身后突然传来猫叫,尖细又亲昵。白晓玉回头,正看见妖红抱着那只黑猫走过来,张亮拎着个油纸包跟在后面,里面是刚买的鱼干,油香混着海风飘得老远。

“妖红姐姐,张亮!”白晓玉眼睛一亮,冲过去把树枝塞给张亮,“帮我看看这诗!写的啥玩意儿,我瞅着像说猫,又不像!”

张亮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蹲下来眯眼瞅了半天:“乌金指黑,踏月是夜行动物,爪落玉阶……这‘玉阶’说不定是地名?九命悬一线……难不成跟影阁的‘九命堂’有关?”他越说越乱,最后挠挠头,“我就懂机关,这酸诗你问错人了。”

“我看看。”妖红突然开口,声音软软的。她把黑猫往张亮怀里一塞,凑到字前,只用指尖点着每个字念了一遍,念得磕磕绊绊,像刚学说话的孩子。

白晓玉没抱指望,毕竟这疯姑娘平时连自己名字都记不清,还能懂诗词?正想拉她去买鱼干,却听见妖红突然拍手:

“是码头!西头的!”

“啥?”白晓玉愣住。

妖红指着“乌金踏月来”:“黑猫晚上走,码头的石板是黑的,像乌金。”又点“爪落玉阶苔”,“西头有石阶,下雨天长青苔,上次猫在那儿抓过鱼。”

她指尖移到“九命悬一线”,突然低头看了眼张亮怀里的黑猫,绿眼睛正亮闪闪地盯着她,“九命是船!影阁的船,叫‘九命猫’,绳子绑在桩上,像线。”

最后那句“红梅映雪开”,她突然笑了,指着不远处的货栈:“那里堆着红布,盖着白盐,太阳照起来,像红花开在雪上!”

白晓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西头石阶果然爬满青苔,货栈角落堆着几垛白盐,上面盖着褪色的红帆布,被风一吹,真像红梅沾了雪。而码头的石板被海水泡得发黑,入夜后月光洒下来,可不就像“乌金踏月”?

“你……你怎么知道影阁的船叫九命猫?”白晓玉声音都抖了。这名字连陈铭查的卷宗里都没记,妖红怎么会知道?

妖红却不答,只顾着从张亮手里抢回黑猫,掏出片鱼干喂它,嘴里嘟囔着:“猫知道,猫告诉我的。”

张亮在一旁叹了口气,递给白晓玉个“早该知道”的眼神:“她不是笨,是懒得记。你看她记猫窝在哪、哪棵树有鸟窝,比谁都清楚。”他瞥了眼妖红怀里的黑猫,“上次影阁的人在巷口盯梢,就是这猫突然炸毛,她才反应过来,随手捡块石头就把人打晕了——你以为她真对人命没兴趣?只是觉得没猫重要罢了。”

白晓玉想起刚才妖红破解诗句时的样子,明明眼神清澈得像孩子,说出的话却精准得可怕。这哪里是痴痴呆呆,分明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收在了猫身上,偶尔分神瞥一眼江湖,就把要害看得透透的。

“那现在……”白晓玉看向西头石阶,心跳得厉害。

“去看看呗。”张亮耸耸肩,从怀里摸出个铜制的小猫哨,“要是有埋伏,就吹这个,妖红的猫能叫来回音。”

妖红已经抱着猫往石阶跑了,黑猫在她怀里挣了挣,突然跳下来,沿着石阶一级级往上蹿,绿眼睛在暗处亮得像两盏小灯。妖红跟在后面追,咯咯地笑,银铃似的笑声在空旷的码头荡开,竟比任何壮胆的话都管用。

白晓玉看着那道红影,突然觉得这半首诗像个开关,打开了妖红藏在“痴傻”背后的东西。也许她不是不懂,只是不屑于懂那些勾心斗角,直到牵扯到猫,牵扯到这码头石板上的爪痕,她才肯露出点真本事。

石阶尽头的盐垛后面,果然藏着艘不起眼的乌木船,船帮上刻着个极小的猫形印记。白晓玉刚要靠近,就被妖红一把拉住——黑猫正弓着背对着船舱,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有坏人。”妖红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不像刚才的孩子气,倒像淬了冰。

白晓玉握紧短刀,突然明白张亮的意思——妖红不是不关心人命,只是她的关心藏得很深,深到只有猫能叫醒。而这半首形容猫的诗,恰恰成了叫醒她的铃铛。

乌木船的舱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时,白晓玉的短刀刚拔出半寸。

十几个黑衣人影像从水里钻出来的,手里的弯刀泛着冷光,为首那人喉间发出嗬嗬声,竟和影阁死士的气息一模一样。白晓玉刚要喊张亮启动机关,眼角余光却瞥见道红影——妖红抱着黑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船板中央。

“猫怕水。”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下一秒,变故陡生。

妖红怀里的黑猫猛地窜起,绿眼睛在昏暗中炸开两道光。她像是被猫爪挠了似的,身形骤然飘忽起来,指尖划过最近那黑衣人的手腕,那人弯刀脱手,整个人像被无形的线扯着,“咚”地撞在船舷上,栏杆应声断裂。

“动手!”为首的黑衣人嘶吼着挥刀砍来,刀刃带起的风刮得妖红额前碎发乱飘。可她根本不看刀锋,脚步轻点,竟踩着刀背翻到那人身后,手肘轻轻一撞——听不见骨裂声,只看见那人像滩烂泥似的软下去,喉间的嗬嗬声戛然而止。

白晓玉看得头皮发麻。妖红的动作没有招式,甚至带着种孩童般的随意:有人从背后偷袭,她就抱着猫转个圈,偷袭者自己撞进同伴的刀下;有人想跳海逃跑,她抬脚一勾,船板被踩出个窟窿,海水“咕嘟”冒上来,那人反倒被浪卷回船心。

“她在拆船!”张亮突然大喊。白晓玉这才发现,妖红每一脚落下,船板都在震颤,刚才被撞断的栏杆处,海水已经漫到脚踝。更可怕的是她的力气——有个黑衣人举着铁锚砸来,她竟伸手抓住锚链,轻轻一拽,三百斤重的铁锚带着那人飞过船舷,“扑通”砸进海里,激起的浪头差点掀翻整艘船。

“救人!快救人!”白晓玉终于反应过来,挥刀劈开缠住一个船夫的绳索。船身已经开始倾斜,有乘客抱着桅杆哭喊,海水顺着裂缝涌进来,没过脚背时带着刺骨的寒意。

张亮扔出机关爪,勾住码头的木桩,大喊:“抓着绳子跳!”他自己则扛着个吓傻的孩子,踩着摇晃的船板往绳上爬,靴底打滑的瞬间,妖红不知从哪冒出来,伸手在他后腰一托,他就像被风吹似的稳稳落在码头上。

而妖红自己,还在沉船里打转。她似乎觉得这场混乱很好玩,踢飞一个黑衣人时会咯咯笑,看见有猫从货箱里窜出来,还会停下来弯腰去抱——那是只被吓得炸毛的橘猫,她一手抱着黑猫,一手拎着橘猫,脚边就是汹涌的海水,却踩着船板跳来跳去,像在跳支古怪的舞。

“妖红!快上来!”白晓玉急得嗓子冒烟。船身已经倾斜成四十五度,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眼看就要整个翻过去。

妖红像是没听见,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两只猫,又看了看脚下漫上来的海水,突然踮起脚尖。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晓玉和张亮都忘了呼吸。

妖红的裙摆扫过水面,竟没有沉下去。她的脚像踩在看不见的台阶上,每一步都溅起细碎的水花,却稳稳当当,从倾斜的船身走到水面中央。月光落在她身上,红裙与白浪交辉,怀里的黑猫绿眼睛亮得惊人,竟真像踩着风火轮在前行。

“是‘踏雪无痕’的轻功!不对……比那还厉害!”张亮喃喃自语,“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妖红走到码头边时,乌木船“轰隆”一声彻底倾覆,激起的巨浪拍在礁石上,碎成漫天水雾。她把橘猫递给吓呆了的船夫,自己抱着黑猫,抬头冲白晓玉笑,脸上还沾着点海水,像个刚玩过水的孩子。

“猫没湿。”她献宝似的举起黑猫,猫毛果然干爽蓬松,连点潮气都没有。

白晓玉冲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她的手温凉,指尖却带着股奇异的灼热感,像刚碰过烧红的烙铁。“你刚才……”

“跳舞呀。”妖红挣开她的手,去捡掉在地上的鱼干,“水里跳舞不好玩,会弄湿猫。”

张亮走过来,看着沉船的方向,又看看妖红蹦蹦跳跳的背影,突然低声说:“她不是在跳舞。你没发现吗?她踢上岸的人,全是影阁的死士,普通乘客一个没伤着。还有那船……裂缝全在承重的关键处,像是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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