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貂蝉的释然，他真的能平定天下
长安城的欢呼声，像涨潮时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涌来，漫过相国府高高的院墙，冲刷着后院的宁静。
貂蝉站在窗前，那声音遥远又清晰，带着一种滚烫的、鲜活的生命力。她手中的那方素白丝帕，不知何时已被指尖绞得不成样子，像她此刻纷乱的心。
她输了。
从义父王允将她送入这座府邸的那一刻起，她便是在与那个男人进行一场无声的豪赌。她押上的是自己的清白、性命，以及那份被称之为“大义”的信念。
她曾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她有绝世的容貌，有七窍玲珑的心思，有赴死的决心。而那个男人，肥胖、粗鄙、暴虐，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她只需在最恰当的时机，递出那把最锋利的刀。
可她现在才明白，她从一开始，连赌桌上的规则都没看懂。
那个男人根本不在乎她这点伎俩，就像他不在乎满朝文武的非议，不在乎天下英雄的唾骂。他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在下着一盘更大的棋。
“蝉儿，此贼祸国殃民，天下共讨之。汝此去，乃为匡扶汉室，解万民于倒悬。青史之上，必有汝浓墨重彩之一笔。”
义父王允那慷慨激昂的话语，犹在耳边。那时的她，深信不疑。她觉得自己是肩负着神圣使命的使者，要去刺杀一头为祸人间的恶龙。
可她看到的，是什么？
她看到恶龙的治下，出现了亩产千斤的“仙种”，饥饿的流民第一次吃上了饱饭。
她看到恶龙的铁蹄踏平了北方的异族，那些年复一年劫掠边境的豺狼，跪在他的面前摇尾乞怜，换来了边境数十年的安宁。
她看到恶龙大兴官学，连最贫苦人家的孩子，都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那个才情满天下的蔡姐姐，在他的支持下，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编纂着新的典籍。
而现在，他又用一种近乎神话的方式，在十日之内，荡平了淮南。那个僭越称帝，让江淮之地生灵涂炭的袁术，成了他送回长安的一颗头颅。
匡扶汉室？解万民于倒悬？
貂蝉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那些自诩为汉室忠臣的关东诸侯们，除了带来一场又一场的战争，让更多的人流离失所之外，又做过什么？义父王允，除了在朝堂之上密谋，在阴影之中策划，可曾让一个百姓吃饱过肚子？
反倒是这个被他们称为“国贼”的男人，用最暴虐的手段，在做着最实在的事情。
他就像一个医术粗暴的乡野郎中，面对一个沉疴遍地的病人，他懒得去细细分辨什么君臣佐使、温良中和。他直接用最虎狼的猛药，一剂灌下去，要么病除，要么人亡。
而这个病入膏肓的大汉天下，似乎正在他的猛药之下，奇迹般地，一点点焕发生机。
窗外的欢呼声，又一次高涨起来。貂蝉能想象到，长安城的百姓们，正为了这场大胜而奔走相告。他们不会在乎这场胜利是用多么不可思议的方式取得的，他们只知道，又一个制造战乱的祸源被清除了，他们的日子，会更安稳一些。
这，或许才是最真实的“民心”。
“在想什么？”
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貂蝉回过神，转身看去，是蔡文姬。她端着一碗刚刚炖好的燕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蔡姐姐。”貂蝉行了一礼，接过燕窝，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感受着那份温热。
“还在为淮南的捷报而心神不宁？”蔡文姬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清澈，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
貂蝉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我只是……有些看不懂了。”
“看不懂他，对吗？”蔡文姬的视线，同样望向窗外那片热闹的天空，“我初入相国府时，也看不懂。我以为他是个焚琴煮鹤、不学无术的武夫，是个残暴不仁、祸乱朝纲的国贼。”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感慨：“可后来我发现，我们都错了。他不是不学无术，他脑中所学，远超这个时代千年。他也不是真的残暴不仁，否则，北方的胡人不会只被打服，而不是被屠尽。淮南的百姓，也不会在城破之后，还能喝上他施的粥。”
貂蝉捧着那碗燕窝，指尖微微用力。“可他……他明明那么粗鄙，行事霸道，视人命如草芥。今日在朝堂上，我听小黄门说，他竟要将那传国玉玺，当成镇纸……”
“这不正是他最高明的地方吗？”蔡文姬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智者的通透，“蝉儿，你觉得，对于一头真正的猛虎而言，它会在意绵羊们给它戴上的是‘兽王’的桂冠，还是‘恶魔’的枷锁吗？”
“他不在乎。因为他随时可以吃掉任何一只对他指指点点的羊。他表现出的粗鄙和霸道，就像猛虎亮出的獠牙和利爪，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让所有的羊都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顺从，或者死亡。”
“至于传国玉玺……”蔡文姬摇了摇头，“那东西，对天下人来说，是天命的象征。但对他而言，或许真的只是一块比较称手的石头。因为他自己，就是天命。何须外物来证明？”
自己，就是天命。
这六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貂蝉心中最后的迷雾。
是啊。
他需要什么天命来证明自己？他本身就在创造“天命”。
那个所谓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在那个能召唤雷霆、制造钢铁神兽的男人面前，成了一个多么可笑的讽刺。
貂蝉忽然觉得，自己和义父王允，就像两个趴在地上，煞有介事地争论着一颗石子归属的孩童，而那个男人，却早已站在云端，俯瞰着整片大地。
她捧起那碗燕窝，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熨帖着她的五脏六腑，也抚平了她心中最后的褶皱。
那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数年的枷锁——那所谓的“大义”，那匡扶汉室的使命，在这一刻，终于“哐当”一声，彻底碎裂，消散无踪。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一个背负着万斤巨石的旅人，忽然卸下了所有的重担。
她不用再去思考如何去刺杀他，不用再在虚与委蛇中煎熬，不用再为那个虚无缥缈的“青史留名”而赌上一切。
她只需要……看着。
看着这个男人，如何用他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将这个破碎的、混乱的、令人绝望的天下，重新捏合成一个崭新的模样。
一碗燕窝喝完，她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她将空碗放在桌上，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依旧美得令人窒息的脸。镜中的人，愁云散尽，眉眼间，竟有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光彩。
她想，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为了天下百姓，也为了她自己。
那个男人，那个以“恶魔”之名行事的男人，或许真的能平定这个乱世。
而她，这个被送来刺杀恶魔的女子，或许将有幸，亲眼见证一个前所未有盛世的到来。
想到这里，貂蝉的嘴角，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微微上扬，绽放出一个清浅而动人的笑容。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是一片平坦。
她忽然有些好奇，如果……如果这里，也能孕育一个属于那个男人的，新的生命，那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让她的脸颊，瞬间飞上两片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