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透工厂穹顶的破洞，化作一道道粗壮的光柱，斜斜地射入。光柱中，亿万颗尘埃不再是灰暗的，而是被染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色，如梦似幻地飞舞。
整座钢铁厂，已经变成了一座用纯金浇筑而成的神殿。
原本锈迹斑斑的钢梁，此刻是支撑天穹的黄金巨臂；曾经散落一地的废铜烂铁，如今是随意丢弃的金块金锭；就连那冰冷的水泥地面，也被一层厚实的、流动着华光的金箔所覆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杂着金属甜香与财富独有的灼热气息。
横梁的阴影中，雷千绝双膝一软，彻底瘫坐在地。他手中的望远镜“哐当”一声掉落，镜片摔得粉碎。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但在这片冰海之下，又有一簇名为“贪婪”的火焰，正在疯狂地燃烧。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那片黄金国度，目光所及，皆是能让世人为之疯狂的财富。他本是来复仇的，来索命的，可现在，他却像是误入龙穴的乞丐，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宝藏，连呼吸都成了一种酷刑。
跑？他不敢。这满目的黄金，就是那个男人睡一觉的产物。他是什么？是神？是魔？
不跑？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去质问他为何没被分解，反而炼出了黄金吗？
雷千绝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这种矛盾撕裂了。
相比于他的挣扎，帕拉塞尔苏斯则陷入了一种更为纯粹的崩溃。他跪在地上，双手撑着金色的地面，仿佛那不是黄金，而是滚烫的烙铁。他缓缓摘下了遮蔽了他面容的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瘦削、如同古典雕塑般的欧洲人面孔，只是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理性，只剩下被“神迹”碾碎后的空洞与迷茫。
“不……不……物质……质量……能量……”他用干涩的喉咙，反复念叨着几个单词，像一个初学语的孩童，又像一个信仰崩塌后，试图用残存的教义来麻痹自己的信徒。
他家族追求了几个世纪的终极奥义，他穷尽一生去钻研的炼金真理，在这一夜之间，被一个东方人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轻而易ed举地踩在了脚下。
就在这时，那座黄金神殿的中央，那张由一整块巨大黄金打造的“床”上，陈玄的眼皮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眼，有些迷糊地眨了眨。
“嗯……天亮了？”
他感觉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舒坦，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泉里，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就是……有点太亮了。
他坐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他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身下的“钢板床”，好像变了个颜色。不再是之前那种灰扑扑的，而是变成了一种……俗气的金黄色。周围的一切，钢梁、柱子、地面，全都被刷上了一层同样的、在晨光下闪闪发亮的金黄色油漆。
“搞什么……”陈玄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身下的“金床”，触感温润，还带着一丝暖意，“李文博这什么审美？把好好的工业风废墟，搞得跟个KtV包厢一样，俗气。”
他嘟囔了一句，从黄金床上下来，脚踩在黄金地面上，发出了“噔”的一声闷响。
“还挺硬。”他评价了一句，从背包里拿出牙刷和矿泉水，就着黄金地面反射的模糊人影，开始刷牙。
……
钢铁厂外，李文博焦躁地来回踱步。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早上八点整。陈大师已经在里面待了一整晚了。
“怎么样？里面有动静吗？”他对着一个拿着平板电脑的技术员问道。
技术员的脸色有些古怪：“李总，无人机昨晚进去后，信号就断了。派进去的两个安保，到现在也没回复。”
李文博的心咯噔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愧是顶级凶地，连电子设备和人都吞？
“再派一队人进去！穿上最好的防护设备！无论如何，要确定陈大师的安全！”他当机立断。
“是！”
很快，一支由退役特种兵组成的五人安保小队，头戴战术头盔，手持防爆盾，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头盔上的摄像头，将第一视角的画面，实时传输到了李文博面前的平板上。
画面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紧张的喘息声。然后，当他们彻底走进厂房，看清里面的景象时……
“卧……槽……”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通过无线电，清晰地传到了李文博的耳朵里。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平板上的画面，仿佛被泼上了一桶金色的颜料。
“李……李总……”队长的声音在发颤，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恐惧和一丝丝狂喜的复杂情绪，“您……您最好……亲自……来看一眼……”
李文博一把抢过平板，死死地盯着屏幕。他看到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是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他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
“幻觉！一定是煞气太重，产生了集体幻觉！”他大吼一声，像是要说服自己。
他推开身边的人，疯了一样冲向工厂大门。当他一脚踏入那座工厂，当那片无尽的、璀璨的、几乎要刺瞎他双眼的金色光芒将他完全吞没时，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缓缓地、机械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那片纯金的地面。他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旁边一根纯金的柱子。他又抬起头，仰望着那由无数黄金构件组成的、神殿般的穹顶。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正蹲在地上，用黄金地面的反光当镜子，一脸嫌弃地整理自己发型的年轻人身上。
“扑通”一声。
李文博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他不是走过去的，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的。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爬到陈玄的脚边，抱着他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起来。
“陈大师！我的亲大师啊！您……您这是睡了一觉，顺便把盘古开天辟地的工作也给干了啊！”
陈玄刚整理好发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莫名其妙。
“你干嘛？地上凉。”他嫌弃地想把腿抽回来。
“不凉！不凉！”李文博把他的腿抱得更紧了，脸在金色的地面上蹭着，哭喊道，“大师啊！这是金子！全是金子啊！我们……我们把一座钢铁厂，睡成了一座金矿啊！”
“金子？”陈玄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地面，又看了看周围的“KtV装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原来是金子啊。我说怎么睡起来暖洋洋的，还带自动加热。”
李文博听到这话，哭声一滞，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神仙！这绝对是神仙！凡人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走吧，我饿了，去吃早茶。”陈玄终于抽回了自己的腿，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吃！吃！我把全港岛最好的酒楼包下来！吃龙肝凤髓都行！”李文博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就在陈玄转身，准备和已经语无伦次的李文博离开时，一道身影从远处横梁的阴影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是帕拉塞尔苏斯。
他无视了李文博，无视了那些安保人员，甚至无视了这满地的黄金。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陈玄，那双空洞的蓝色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寻求真理的火焰。
他在距离陈玄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地、郑重地跪了下去，额头深深地触碰着冰冷的黄金地面。
他用一种沙哑、干涩，却带着无上虔诚的语气，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伟大的存在……请您……请您告诉我……”
“究竟，什么是‘真理’？”
ps：如果你是陈玄，你会怎么回答这个炼金术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