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了。
龙鲨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在了这一刹那。他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陈玄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起床气的眼睛，与那只倒映着宇宙毁灭与疯狂的巨眼，在扭曲的空间中对上了视线。
完了。
这是龙鲨脑海中唯一剩下的词。
直视神明，凡人必将化为尘埃。这是铁律，是这个世界上超越一切常识的终极恐怖。他自己仅仅是瞥了一眼，意志的堤坝就已千疮百孔，而陈玄，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此刻正毫无遮拦地，承受着那份疯狂的全部重量。
精神的世界里，一场本应惊天动地的风暴瞬间爆发。
那只巨眼中的混沌与疯狂，如同决堤的星河，携带着足以碾碎一个文明的恶意，朝着陈玄的意识冲刷而来。
然而，预想中神魂俱灭的场景并未发生。
在陈玄的感知中，那所谓的“宇宙级疯狂”和“古老恶意”，被他的“逆转”气场过滤、提纯后，转化成了他唯一能理解的东西——噪音。
极致的、纯粹的、蛮不讲理的噪音。
仿佛有一千个婴儿在他颅内同时啼哭，一万根指甲在黑板上疯狂刮擦，外加一个破锣嗓子拿着高音喇叭，贴着他的耳膜循环播放着“收旧冰箱、彩电、洗衣机”。
这种感觉，无关恐惧，也无关理智。
它只是……烦。
烦到了极点。
陈玄面无表情地和那只巨大的眼睛对视了三秒。
然后，他眨了眨眼。
就是这个简单的、生理性的动作，让龙鲨那本已沉入深渊的心，又被一股更荒诞的力量给强行拽了回来。
他没疯？
他居然没疯！
他不仅没疯，甚至还伸出手，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鸡窝头，脸上那烦躁的表情，不像是看到了不可名状的古神，倒像是被邻居清晨六点的装修声吵醒，正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陈玄的目光从那只巨大的眼睛上挪开，环顾了一下已经彻底变成“鬼屋”的指挥舱。
墙壁在蠕动，渗出绿色的粘液。
地上躺着一群或哭或笑或抽搐的队友。
不远处，那个穿睡袍的女人七窍流血，身体还在一下一下地抽搐，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和腐烂气息。
最后，他的目光又回到了窗外那只巨大的、还在持续不断往他脑子里灌输噪音的眼睛上。
他皱起了眉。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嫌弃。
“吵死了。”
他开口了，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沙哑，但语气里的不耐烦却清晰无比。
龙鲨的下巴几乎要脱臼。他听到了什么？在直面一位苏醒的古神时，陈玄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抱怨它太吵？
陈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那只眼睛，以及眼睛后面那模糊不清、不断变换形态的巨大头颅，像是在审视一道卖相极差的菜。
“这什么玩意儿？”他嘟囔了一句，然后下意识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还这么臭。”
那只巨眼似乎察觉到了这份不敬，眼中的混沌翻涌得更加剧烈了。灌入陈玄脑海的噪音分贝瞬间又提高了一个量级，几乎要将他的天灵盖掀开。
陈玄被吵得脑仁生疼，起床气终于彻底爆发了。
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想法，而是用一种审视的、挑剔的、仿佛美食评论家般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巨大的章鱼头。
“长得也太抽象了点吧，”他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鄙夷，“黏糊糊的，全是触手，颜色跟放了一百年的海带似的，看着就没食“欲。”
食欲……
当这两个字从陈玄嘴里说出来时，龙鲨感觉自己最后一根名为“常识”的神经，也“啪”地一声，彻底崩断了。
他……他居然在评价一位旧日支配者的“外观”？还把它和“食欲”这种东西联系在了一起？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这是一种对神明最极致的、最纯粹的、发自骨子里的蔑视！仿佛在他眼中，眼前这个足以让世界陷入疯狂的存在，其最大的价值，就是被端上餐桌。而此刻，它因为长得太丑，连上桌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侮辱，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那只巨眼中的混沌，第一次出现了停滞。
它似乎……也愣住了。
从亘古的沉眠中苏醒，它感受过信徒的狂热，感受过敌人的恐惧，感受过祭品的哀嚎，却从未感受过这种情绪。
那是……嫌弃？
一个渺小得如同尘埃般的生物，竟然在嫌弃它的长相？
“轰——！！！”
一股比之前强大十倍的精神风暴，混合着被侮辱的滔天怒火，轰然降临。整个梦境世界都在这股怒火下剧烈地颤抖，濒临崩溃。那些扭曲的墙壁开始龟裂，粘稠的河水沸腾起来，恶魔们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
“还来劲了是吧？”
陈玄被这一下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吵闹又难看的玩意儿，闭嘴。
他从那张由流沙变成的大床上一跃而下，环顾四周，想找个称手的“工具”。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扭曲的恶魔、昏迷的队友，最后，他看到了一块从龟裂墙壁上掉落下来的、石头一样的凝结物。
那是四号行者梦境破碎后，由纯粹的“噩梦”概念凝聚成的实体。
陈玄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
手感还行，挺沉。
龙鲨已经无法思考了。他像一个坏掉的木偶，呆滞地看着陈玄捡起那块黑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头，然后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那只遮天蔽日的巨眼。
他想干什么？
一个荒诞到让他自己都想发笑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该不会是想……
下一秒，陈玄的动作，证实了他这荒诞的猜想。
只见陈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像是在公园里打水漂一样，姿势随意地，将手中那块黑色的石头，朝着那只巨大的眼睛，扔了过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法则的波动，没有能量的汇聚。
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随心所欲的投掷。
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足道的弧线，飞向那代表着宇宙终极疯狂的、庞大到无边无际的目标。
在这一刻，渺小与伟大，随意与神圣，日常与超凡，构成了一副无比荒谬、却又无比震撼的画面。
ps：用一块石头砸晕古神，拢共需要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