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个招摇撞骗，号称‘江北第一神算’的陈玄？”
这声质问尖锐而洪亮，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躺平堂门口狂热而喧闹的空气。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一个身穿藏青色暗纹唐装的中年男人，在一群同样穿着中式服装的年轻人的簇拥下，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面皮白净，下巴留着一撮精心修剪过的山羊胡，一双眼睛狭长，开合间精光四射，显得气势十足。他身后那群年轻人个个站得笔直，看向周围游客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仿佛他们才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整个场面的气氛，因为这群人的到来，从一个粉丝见面会，瞬间转变成了一个黑帮电影的对峙现场。
“你是什么人？敢这么跟陈大师说话！”
人群中，一个刚刚求到药方的大妈，仗着自己是“老粉”，第一个站出来表达不满。
中年男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将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太师椅上那个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年轻人身上。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了整个湖心亭。
“我乃江南赵天明，玄学界的朋友们抬爱，送我一个‘江南第一相师’的虚名。”
他嘴上说着虚名，下巴却扬得更高了，脸上那份自得与倨傲，几乎要满溢出来。
江南第一相师？
这个名头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在玄学圈子里，这可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据说这位赵大师相人、相地、相物，无一不精，尤其是一手面相术，能断人过去未来，分毫不差，是无数江南富豪的座上宾。
他怎么会跑到这个小镇上来？还指名道姓地挑战陈大师？
赵天明很满意人群的反应，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那张书桌，脸上挂着轻蔑的冷笑。
“我听说江北出了个了不得的‘神算’，今日特来拜会。可一来就看到这种隔空写字的江湖把戏，真是让人大失所望。玄学乃上承天道、下察地理的严谨学问，岂是尔等用这种障眼法就能玷污的？”
此话一出，无异于直接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他们刚刚还顶礼膜拜的神迹，在对方口中，竟成了不入流的“江湖把戏”和“障眼法”。
“你胡说！我们亲眼所见，那是大师的神通！”
“就是！你凭什么说陈大师是骗子？我看你就是嫉妒！”
陈玄的忠实拥趸们立刻炸了锅，纷纷出言反驳。
而另一部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游客，则露出了兴奋的表情。神仙打架，这可比求神问卜有意思多了。
林晚晴站在办公室门口，心里咯噔一下。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玄的名气太大，必然会引来同行的觊觎和挑战。她快步走出，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试图缓和气氛。
“这位赵大师，您远道而来是客。我们公园风景不错，不如我先带您四处转转，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赵天明斜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玄门中事，女人家少插嘴。我今天来，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就是来辨明真伪，去伪存真的！”
他这番毫不客气的话，让林晚晴的脸色微微一白，后面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这边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像一群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终于，那份扰人清梦的嘈杂，成功地穿透了陈玄神游太虚的结界。
躺椅上的人，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起床气的叹息。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里还带着几分刚醒时的迷蒙，他懒洋洋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吵得面红耳赤的众人脸上划过，最后落在了那个气势汹汹的赵天明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凝重，甚至没有一丝惊讶。
只有一种午睡被人打扰后，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烦躁。
赵天明见他终于有了反应，以为是自己的气势震慑住了对方。他精神一振，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的气场提到了顶点。
“陈玄！我，赵天明，今日正式向你挑战！”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你我皆为玄门中人，当以术法论高下！我们就比‘相术’，三局两胜，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识人断命，谁又是那欺世盗名的跳梁小丑！”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然后一字一句地，公布了这场对决的赌注。
“此战，赌上的是你我一生的道途！输的人，要当众承认自己学艺不精，砸了自家的招牌，从此金盆洗手，永世退出玄学界，再也不得以任何方式为人占卜、堪舆、算命！”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
永世退出玄学界！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切磋，这是不死不休的道统之争！对于一个靠此为生的人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陈玄身上。他们想知道，面对如此严苛、如此堵上了一生声誉的挑战，这位向来云淡风轻的陈大师，会如何应对。
是勃然大怒，奋起应战？还是避而不战，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林晚晴的心也揪紧了，手心里渗出了细密的汗。她紧张地看着陈玄，生怕他那犯懒的性子，会直接说一句“不比，我要睡觉了”，那他们玄学公园的招牌，可就真的要被人当场拆了。
在万众瞩目之下，陈玄终于有了第二个动作。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一滴生理性的泪水。
然后，他慢吞吞地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看着眼前这个唾沫横飞、慷慨激昂的赵天明，那张总是睡不醒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堪称认真的表情。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