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氏见碧桃脸色依旧苍白,泪痕未干,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心中更是怜惜,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抚着她的背脊。
“好孩子,莫怕,莫再想了。琛儿那个混账,今日是魔怔了,说的都是胡话!你切莫往心里去。有为娘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去。我说你是我的干女儿,你便是,任他是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日后你便是这府里正经的小姐,他见了你,也得规规矩矩叫你一声‘妹妹’,若再敢这般放肆,我第一个不饶他!”
张嬷嬷也在一旁温言劝慰。
“桃儿,夫人说得是。二少爷年轻气盛,许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好了。你如今得了夫人的眼缘,这是天大的福气,更要稳住心神。往后啊,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何必因他几句浑话便自乱阵脚?拿出你平日里的沉稳来。”
碧桃倚在薛林氏怀中,感受着那份难得的温暖与庇护,心中的惊悸稍平,但眼底的不安仍挥之不去。
她怯生生地抬眼,声音细弱:“夫人对桃儿恩同再造,桃儿明白。只是二少爷他……桃儿身份微贱,蒙夫人不弃已是天恩,实在不敢因桃儿之故,惹得二少爷与夫人离心,那桃儿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快别说这傻话!”
薛林氏打断她,语气坚定。
“什么身份微贱?琛儿那里你无需担心,他是我儿子,我了解他,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过两日便好了,再说了。”
她语气放缓,带着一丝调侃。
“他平日里不是总嫌我管他管得紧吗?如今多了个妹妹帮我管着他,正好!”
张嬷嬷也笑道。
“正是这个理儿!碧桃啊,二少爷再浑,有夫人给你撑腰呢。”
这时,薛林氏像是想起什么,对身旁侍立的丫鬟吩咐道。
“去,把昨日小厨房新做的那碟‘软玉酥’端来。碧桃晚膳想必没用好,让她甜甜嘴,定定神。”
丫鬟应声而去,很快便端来一个精致的甜白瓷碟,上面整齐地码着几块小巧玲珑的糕点,色如凝脂,隐隐透着温润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和蜜糖的甜气。
薛林氏亲自拈起一块,递到碧桃嘴边,笑容温煦。
“来,尝尝这个。用的是上好的牛乳、蜂蜜,并一点点研磨得极细的杏仁粉,入口即化,香甜不腻,最是安神补气。你今日受惊了,吃些甜食暖暖胃。”
碧桃受宠若惊,连忙伸手想接过。
“夫人,使不得,奴婢自己来……”
“哎。”
薛林氏轻轻避开她的手,执意要喂。
“快,张嘴。”
碧桃眼眶又是一热,不敢再推辞,微微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就着薛林氏的手,咬了一小口。
那“软玉酥”果然名不虚传,入口细腻绵软,几乎不需咀嚼便在舌尖化开,浓郁的奶香混合着清甜的蜜意瞬间充盈口腔,缓缓熨帖了她冰凉不安的心。
“怎么样?可还合口味?”
薛林氏温柔地问。
碧桃连忙点头,咽下口中的糕点。
“好吃,真好吃…谢谢夫人。”
薛林氏听得眉开眼笑,又喂了她一口。
“喜欢就多吃几块。瞧你瘦的,往后可得好好将养。这‘软玉酥’你若喜欢,我让厨房时常做了给你送去。”
张嬷嬷也凑趣道。
“夫人您瞧,桃儿吃东西的样子多斯文,细细慢慢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薛林氏闻言,想起小儿子平日里的做派,也不禁莞尔。
“可不是嘛!我们桃儿就是招人疼。”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递上第三块糕点,看着碧桃小口小口吃得香甜,脸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心中甚是满意。
一直沉默的薛允珩也开口道。
“二弟性子莽撞,并非针对你。母亲既已做主,你便安心。日后若有难处,亦可来寻我。”
见碧桃面色好些了,薛林氏才命人好生送她回房休息,又特意叮嘱红梅今晚陪着碧桃,怕她独自一人胡思乱想。
碧桃谢了恩,由红梅陪着,回到了后院那间刚刚属于自己的小厢房。
红梅知晓了方才正房的事,又是羡慕又是替碧桃后怕,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又忙着给她打水净面,斟茶倒水。
碧桃心中纷乱,只勉强应付着。
待红梅被她劝回去休息后,屋内终于只剩下她一人。
她闩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方才在众人面前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夫人此刻的维护固然让她感激涕零,可二少爷那激烈反对的神情,却印刻在她脑海里。
他是主子,是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今日夫人盛怒之下罚了他,可日后呢?
若是他依旧不肯罢休……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那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马车里的纠缠。
一旦泄露,夫人还会如此护着她吗?
恐怕到时,第一个容不下她的,就是如今慈爱地搂着她,说要认她做女儿的夫人。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连指尖都透着凉意。
她不敢再多想了,只想一觉过去,那些事也便随烟消散了。
于是步履蹒跚地走到床边,正想坐下,目光却无意中扫到床榻内侧,隐约露出一角玄色纹锦。
她微微一怔,伸手去取,竟是一条男子的腰带。
只怕正是方才黑暗中,铁牛哥仓促离去时遗落下的。
碧桃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心跳也莫名加速。
她认得这料子,是之前给二少爷做新衣时剩下的玄色暗纹回字锦。
因料子有富余,她见这锦缎结实耐磨,颜色也沉稳,便偷偷给铁牛哥也做了一条,想着他平日做活练武都能用上。
方才意乱情迷之时,不知怎地就。
他还了回去时,想必是走得急,竟落下了。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锦缎,碧桃的心猛地一跳,倏地缩回手,脸颊却“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比方才在夫人面前时更甚,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方才在黑暗中,被铁牛哥紧紧拥住,那灼热的气息,还有那双在她背后急切游走摩挲的大手。
所有被惊惧暂时压下的羞人记忆,此刻伴随着这条遗落的腰带,汹涌地席卷了她全身。
她只觉得双腿一阵酸软,竟有些站立不住,身子晃了晃,不得不伸手扶住床柱,才勉强稳住。
心口“咚咚咚”地擂着鼓,那急促的节拍震得她耳膜发鸣,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烧得她头晕目眩。
铁牛哥…他今日怎地如此…如此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