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面色凛然,朝管事的一招手,“速速去查!”
管事的领命退下。
成国公的目光再次钉在沈砚身上,“此案,陛下可知?”
“二舅父和宁千户已连夜入宫面圣。”沈砚道,“圣上震怒,严令北镇抚司与刑部全力侦办。”
成国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股狂暴的怒意被强行压了下去,转化为深沉的决断:“好!砚儿,此案你须竭尽全力。需要府里如何配合,尽管直言。人手、财物,乃至……”
他顿了顿,眼中厉色一闪,“需要清查府内何人,也由你!但有一条——”
他上前一步,逼近沈砚,“我要应桢平安回来!……”
沈砚迎着他的目光,再次深深一揖:“甥儿,定当竭力。”
离开国公府时,夜色已浓。
沈母在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成国公府高大的朱门。
“应桢是你舅父舅母的心头肉,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砚儿……”
她倏地回头,看向沈砚。
“母亲放心,眼下看来,应桢还无性命之忧,那帮贼人应是另有所图。”
说完,他伸手稳稳扶住母亲的手臂,将她搀上马车。
……
“四时春”开张已有两日,生意比预想中更红火。
新出炉的枣泥山药糕松软香甜,莲花酥酥皮层层分明,引得城中官眷百姓都乐意来称上几两。
柜台前早已排起了小小的队伍,有拎着食盒的体面丫鬟,也有探头张望的寻常百姓。
周玉瑶忙得脚不沾地,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又要称重,又要算账,还要小心地将糕点用油纸包得方正漂亮,嗓子都有些发干。
“劳驾,三块山药糕,两包莲花酥。”
“哎,好嘞,您稍等……”
她正低头找零,一抬眼,从攒动的人头缝隙里,瞥见了刚踏进店门的叶淮西和莫黎。两人今日都穿着利落的窄袖衣裙,发髻只简单绾起。
周玉瑶正要招呼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莫黎已三步并作两步挤到柜台后,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你去后头盯着火候,前面交给我们。”
叶淮西则对她微微颔首,挽起袖子,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另一边,开始接待下一位客人。
周玉瑶心头一暖,知道推辞无用,只匆匆道了声“有劳姐姐们”,便撩开帘子钻进了后厨。
前堂,叶淮西正将一包称好的莲花酥递给一位穿着鹅黄衫子的小姑娘。
“拿好,小心烫。”
“谢、谢谢姐姐。”小姑娘小声道谢,接过油纸包,欢快地转身跑开了。
就在这递出与收回手的瞬间,叶淮西的余光扫过对街角落,似乎有一人一马的影子。那人身影挺拔,玄色劲装,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上,正勒着缰绳,面朝“四时春”的方向,隔着熙攘人群,静静地望过来。
是……沈砚?
她心尖莫名一跳,下意识地抬眼想要确认。可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辆运货的板车恰好从店门前“吱呀呀”经过,挡住了视线。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工夫,待板车挪开,街对角已是空空如也,只剩秋日暖阳铺在青石板上。
叶淮西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随即神色如常地转向下一位客人:“您要些什么?”
……
沈砚刚策马拐上通往北镇抚司的僻静小巷,身后便传来一阵更为急促的马蹄声。
“驾——!”
祁韶纵马与他并辔,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快如爆豆。
“京西二十里,黑松林边缘的废窑里,发现一具幼童骸骨,约莫七八岁年纪。身着锦缎残片,纹样疑似国公府常用的麒麟暗纹,尸身遭烈火焚烧,面目全非!刑部的人已经先一步赶过去了!”
沈砚心头猛地一沉,勒紧缰绳的手指瞬间绷出青白。
“走!”他低喝一声,调转马头。
两人两马,如同两道离弦之箭,朝着京西方向疾驰而去。
京西黑松林,废弃砖窑。
尚未靠近,便能闻到一股混杂着焦臭、霉腐与淡淡血腥的怪异气味。
废窑周围已被刑部差役与北镇抚司的缇骑把守。
窑口,宁无风正与一名身着刑部四品官服、面容清瘦的中年官员低声交谈,两人脸色都极为凝重。
远远地看到沈砚,两人停住交谈。
宁无风朝正翻身下马的沈砚一招手,“走,进去看看!”
窑洞内光线昏暗。
一具蜷缩的、焦黑碳化的幼小骸骨躺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身上的锦缎华服已烧得所剩无几,但领口与袖缘处,金线绣成的麒麟云纹仍隐约可见。骸骨旁,散落着几片扭曲变形的金属残片,以及几段未烧尽的、打法奇特的麻绳绳结。
“宁千户,沈百户。”刑部那位王主事见他们进来,拱了拱手,语气沉重。
“下官初步勘验,确系男童,年约七至九岁。死前有挣扎痕迹,具体死因需作作详细剖验。但这衣物……”他指了指那麒麟暗纹,又拾起一片金属残片,“此物形制特殊,非我中土常见,倒似……东南海疆缴获的倭刀样式。还有这绳结打法……”
王主事的话谨慎小心,虽未下定论。但“倭刀”二字,已足以让在场所有人脊背发凉。
沈砚蹲下身,用镊子轻轻拨开一片焦糊的织物,目光死死锁住那麒麟纹。
身后传来宁无风的声音,“……与成国公府报失的朱应桢小公子离京时所着常服,描述吻合。”
沈砚心中一紧。
就在这时,窑洞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几名身着东厂番役服色的人,在一名身着葵花团领衫、面白无须的档头带领下,径直闯了进来。
那档头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现场,尤其在倭刀残片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刑部王主事和宁无风脸上。
“王大人,宁大人。”档头声音不高,却带着阴柔穿透力,“厂卫刑部,今日倒是凑得齐。案情想必已明了?”
王主事忙趋行几步,躬身行礼,将勘验结果又一一奏报。
档头听罢,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场清晰明了——倭刀残片,特有绳结,焚尸灭迹。近日东南沿海倭患又有抬头之势,恐有漏网倭寇流窜至京畿,胆大包天,戕害国公嫡嗣,意图震动京师,乱我朝纲!”
他环视一周,语气斩钉截铁,“此乃倭寇潜入京畿,残害勋贵,挑衅天威之恶性大案!咱家即刻回禀督公,奏明圣上。此案关乎国体,甚为紧要,厂卫当同心协力,全力缉拿倭寇余孽,以安圣心,以慰国公!”
说完,他看了宁无风和刑部主事一眼,便带着番役转身离去,留下窑洞内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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