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星”的指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第八区错综复杂、绝望麻木的底层生态中,激起了几圈微不足道,却目标明确的涟漪。寻找“老卡”、“零”、艾米莉亚·陈——这三个被主流价值判定为“无用”的人,成为了“幽昙组”当前最高优先级的任务。
目标一:“老卡”的锈铁壁垒
林亚轩亲自带队,来到了位于第八区边缘,一个由废弃车辆和破烂板材拼凑成的、被称为“锈蚀街”的混乱地带。“老卡”的店铺就在街尾,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低矮的金属棚屋。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某种……奇异的“平静”感。与街上其他区域隐约的能量残留和精神压抑不同,这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罩子,隔绝了那些无形的污染。
店铺里,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裤的老头,正背对着门口,专注地用一个原始的扳手敲打着一件完全机械结构的枪械部件。他对林亚轩等人的进入毫无反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卡先生?”林亚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
老卡头也没回,瓮声瓮气地说:“不修能量武器,不接急活,东西放着,三天后来拿。”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基于自身规则的固执。
林亚轩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而是仔细观察着这个不起眼的店铺。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纯机械工具,没有任何与能量核心或电子元件相关的东西。他甚至注意到,角落里一个老旧的辐射检测仪,指针稳稳地停在安全区,与“幽昙组”掌握的、该区域存在轻微背景辐射的情报完全不符。
“卡先生,我们并非来修理武器。”林亚轩上前一步,谨慎地选择措辞,“我们遇到了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麻烦,可能与……‘信息’、‘认知’有关。我们听说,您这里似乎能免受一些……‘干扰’。”
老卡敲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终于慢悠悠地转过身。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审视。他上下打量了林亚轩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明显是精锐人员的队员,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谄媚或恐惧,只有一种……看透了什么的淡然。
“干扰?”他嗤笑一声,用沾满油污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儿,简单。只有齿轮、杠杆、弹簧。你们说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进不来,也听不懂。”他拍了拍手中纯机械的枪栓,“它也只认这个。别的,都是虚的。”
他重新转过身,继续敲打起来,仿佛林亚轩他们不存在。“要修东西就留下,不修就走吧,别耽误我干活。”
沟通似乎陷入了僵局。老卡并非不合作,而是他的整个认知世界,似乎就建立在与当前主流(包括异能、能量、信息污染)完全不同的、纯粹的机械唯物论之上。这种“绝缘”并非能力,而是他世界观的本能排斥。请他“出山”去理解并对抗“织网者”,难度不亚于让鱼去理解火焰。
目标二:追逐“朱亮”的影子
相比于老卡的固定,“朱亮”的行踪则如同真正的幽灵。根据零碎的信息,“幽昙组”发现他最近出现在第八区与废弃荒野交界的一个临时流民聚集点。
当影爪(被临时调回参与此次行动)带人赶到时,只看到一片狼藉。聚集点刚刚遭受了一小股流浪变异体的袭击,幸存者惊魂未定。而根据描述,朱亮在袭击发生前不到十分钟,就默默地收拾了他那少得可怜的行囊,离开了聚集点,方向恰好避开了变异体的来袭路线。
“他总是这样,”一个惊魂未定的老妇人比划着,“不说话,没什么存在感,但好像……好像能闻到危险的味道,总能在坏事发生前溜掉。”
影爪蹲下身,检查着朱亮曾经停留过的角落,那里几乎没有任何痕迹留下。这种对危险的、近乎预知的直觉,超越了常理。它不是能量探测,也不是精神感应,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对恶意和混乱的“过敏”反应。找到他极其困难,即便找到,如何与他沟通,让他理解并愿意参与一场他本能会规避的、极度危险的行动,更是难题。
目标三:陈博士的星空
艾米莉亚·陈博士的居所相对明确——第八区边缘一座废弃的气象观测塔。塔身锈蚀,但顶部的半球形观测室似乎经过修缮。
林亚轩带着王慧的亲笔信(表达了对其学术的尊重和请教之意),独自一人登上了高塔。观测室内堆满了书籍和手稿,大部分是旧时代的物理典籍和密密麻麻写满复杂公式的演算纸。一个身材瘦小、头发凌乱的老妇人正趴在一台老旧的天文望远镜前,对林亚轩的到来毫无察觉。
“陈博士?”林亚轩轻声呼唤。
艾米莉亚·陈猛地抬起头,她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显得极大,闪烁着一种纯粹求知的光芒,完全没有长期末世生活带来的麻木或警惕。“你是谁?打扰我观测仙女座星云的能量涟漪衰减模式了!”她的语气直接甚至有些无礼,但并非出于恶意,而是沉浸在学术世界中的不耐烦。
林亚轩恭敬地递上王慧的信。陈博士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皱起:“‘信息实态’?‘认知边界’?‘现实褶皱’?哼,听起来像是哲学系那帮人搞不灵清,又开始用模糊词汇包装的伪命题!”她将信随手丢在桌上。
林亚轩没有气馁,他想起王慧的叮嘱,尝试用对方的语言体系沟通:“博士,我们观察到一些现象,无法用现有的物理模型完美解释。它们似乎涉及……信息本身具备了超越载体约束的‘活性’,并能对观测者的意识状态进行反馈式干扰。这是否与您研究的,关于宇宙底层信息结构,或者多重宇宙膜之间的相互干涉有关?”
陈博士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第一次正眼打量林亚轩:“哦?具体现象?数据呢?”
林亚轩将经过高度抽象化、剥离了具体恐怖影像和音频的、关于“低语者”干扰的部分特征描述了出来,重点强调了其“无视常规能量防御”、“直接作用于认知”以及“扭曲局部现实规则”的特性。
陈博士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演算纸上划动着,嘴里喃喃自语:“……观测者效应被极端放大和逆向利用?……信息熵在局部逆转?……这需要引入更高维度的拓扑结构来解释,或者……我们宇宙的物理常数在微观尺度上并非恒定,而是存在可以被特定‘信息模式’调谐的‘软肋’……”
她猛地抓住林亚轩的胳膊,眼神狂热:“带我去看!我需要原始数据!如果你们描述的是真的,这可能是验证我‘时空信息纤维论’的关键证据!什么危险不危险!探索真理的路上还能怕死吗?”
陈博士是三位中最主动,甚至可以说是狂热的。但她所追求的“真理”,与“隐星”需要的“解决方案”之间,是否存在鸿沟?她是否会为了验证理论,而忽视实际操作中的巨大风险?
王慧的抉择
林亚轩将三位“候选人”的初步接触报告放在了王慧面前。
一位是沉浸在机械世界、拒绝理解“虚无”的固执匠人。
一位是凭借本能规避一切危险、难以捕捉的流浪者。
一位是追求真理超越生死、可能引火烧身的狂热科学家。
没有一个是传统意义上的“救世主”或“强大助力”。
王慧看着报告,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深思。
“他们每一个,都是一种可能性的具现化。”她轻声道,“老卡的‘绝对唯物’,或许能构建一个不受信息污染的‘绝对参考系’;‘零’的‘危险直觉’,或许能帮我们避开‘织网者’最致命的陷阱;而陈博士的‘高维模型’,或许能为我们理解对手的本质提供蓝图。”
她抬起头,看向林亚轩:“我们不能指望他们直接去战斗。我们要做的,是创造一种环境,一种情境,让他们的‘特质’成为我们破局的‘工具’。”
“亚轩,准备一下。我们要‘请’这三位,来基地做客了。方式……可以灵活,但务必确保他们的安全,尤其是陈博士,她对我们的价值,可能超乎想象。”
狩猎“盲点”的行动,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如何将这些散落的、看似无用的“特质”,编织成能够刺向那无形巨网的、唯一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