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市笼罩在一片深沉的寂静里。叶尘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一道孤寂的剪影。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任由思绪在回忆的旋涡中沉浮。
这是他第一次夜不归宿。那个被他称为“家”的公寓，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谎言现场，让他喘不过气来。
初秋的夜风已经带着寒意，吹在脸上像细密的针尖。叶尘拢了拢单薄的外套，这才想起出门时太过匆忙，连件厚衣服都没带。不，或许不是匆忙，而是潜意识里想要逃离那个充满欺骗的地方。
街角的便利店还亮着灯，他推门进去，买了包最便宜的烟。他已经很多年不抽烟了，自从师父说他修习的内功需要保持肺脉纯净。但今夜，他需要一点东西来麻痹自己。
点燃香烟的瞬间，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这具被太清真气滋养的身体，早已不适应这种凡俗的刺激。但他还是固执地吸着，任由尼古丁在血液中流淌，仿佛这种自虐般的痛苦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煎熬。
他靠在天桥的栏杆上，看着桥下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车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流光，像极了那些在他脑海中闪过的回忆片段。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傅雨霏的情景。那时她晕倒在路边，他出手相救。她醒来后自称是傅氏集团的部门总监，因为工作太累才昏倒。当时她苍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眼神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现在想来，那场“偶遇”未免太过巧合。一个身价亿万的女总裁，怎么会独自晕倒在那种偏僻的街道？
他又想起她第一次带他回公寓时的说辞：“这是公司给高管的福利住房，我一个人住太大了。”那时他还为她能享受这样的待遇感到高兴，现在才知道，那整栋楼都是霏阳集团的产业。
所有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
她接听那些神秘电话时总是避开他，解释说是不想让他为工作的事烦心；
她书架上那些精装版的商业着作，扉页上都有作者亲笔签名——那可不是普通总监能得到的待遇；
她偶尔流露出的对国际金融市场的精准判断，远远超出一个项目主管的知识范畴；
就连她抱怨“职场烦恼”时提到的那些问题，现在想来都是集团战略层面的决策难题......
“可笑。”叶尘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他堂堂太清门传人，竟被这些拙劣的谎言蒙蔽了这么久。
夜风吹散了他吐出的烟圈，也吹不散心头的阴霾。他想起傅雨霏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说“只想做个普通人”时的模样；想起她为他学习做饭，笨拙地切伤手指后，他心疼地为她包扎；想起寒毒发作时，她彻夜不眠地守在他床边......
那些温情脉脉的时刻，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演技？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天桥下，一辆豪车险些撞上一个闯红灯的行人。司机探出头来破口大骂，行人也不甘示弱地回嘴。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执，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叶尘静静地看着，忽然觉得这一幕何其讽刺。那些看似激烈的冲突，往往源于微不足道的误会；而真正伤人的欺骗，却总是包裹在温柔的外衣下。
他掐灭烟头，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打烊，只有几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灯。透过玻璃窗，他能看见值班店员困倦的脸。
平凡人的生活，原来就是这样。没有亿万身家，没有商业帝国，只有为生计奔波的疲惫，和偶尔的小确幸。
他曾以为自己拥有了这样的生活。一个相爱的妻子，一份治病救人的事业，一个温馨的小家。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路过一个还在营业的大排档，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叶尘这才想起自己晚上什么都没吃。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份最普通的炒饭。
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一边颠勺一边和他搭话：“小伙子这么晚还不回家啊？”
“嗯，加班。”叶尘随口编了个理由。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容易。”老板娘感慨着，往他的炒饭里多加了半个鸡蛋。
这微不足道的善意，竟让他眼眶有些发热。多么讽刺，一个陌生人的真诚，比那个同床共枕的人的谎言更让人温暖。
炒饭很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叶尘慢慢地吃着，味同嚼蜡。他的思绪又飘回了那个让他心碎的夜晚。
当那个醉醺醺的合作商喊出“傅总裁”时，他其实并没有太意外。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疑点，早已在他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他只是不愿意去深想，不愿意打破那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可现在，真相以最残酷的方式摊开在他面前。
傅雨霏，傅氏集团总监，霏阳集团总裁。这两个身份之间的差距，何止云泥。而她选择对他隐瞒的，不仅仅是身份，还有整个商业帝国背后的权力、财富和算计。
他想起她曾经说过：“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叶尘。”现在想来，这句话何其讽刺。如果她真的爱他，为什么要用谎言构筑他们的关系？
“老板，结账。”叶尘放下筷子，掏出钱包。
“二十五块。”老板娘笑着说，“吃好了吗？”
他点点头，付了钱，再次走进夜色中。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站在公交站台的遮雨棚下，看着雨幕中模糊的城市轮廓。
这个他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忽然变得陌生起来。那些熟悉街道，那些常去的店铺，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虚伪的面纱。
一辆夜班公交车缓缓驶来，在站台前停下。车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司机看了他一眼，问道：“上车吗？”
叶尘摇摇头，公交车关上门，缓缓驶离。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回医馆？那里到处都是她的痕迹——她为他挑选的窗帘，她养在窗台的多肉，她落在他书房的外套......
回师门？他要怎么向慕寒和师兄弟们解释，他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了整整这么久？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寒意透过单薄的布料渗入肌肤，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冷。内心的寒意，远比这秋雨更加刺骨。
远处，城市的钟楼敲响了凌晨三点的钟声。浑厚的钟声在雨夜中回荡，像是在为某个时代的终结敲响丧钟。
叶尘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伸手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问道。
“随便开吧。”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绕着城市转一圈。”
出租车缓缓驶入雨幕，将那个充满谎言的世界暂时抛在身后。但叶尘知道，无论走多远，有些问题终究需要面对。
这一夜，注定无眠。而黎明到来时，等待他的将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