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毕,新科进士们或入翰林,或放实缺,踏上仕途。春闱的圆满成功,使萧景珩的声望达到新的高峰。靖安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拜会讨教的新科进士、联络感情的官员络绎不绝。萧景珩虽不喜应酬,但也知此乃积攒人脉、观察人心的时机,均以礼相待,举止得体,更显侯爷气度。元景帝对这位未来女婿愈发满意,宫中关于赐婚的传闻几乎已成公开的秘密。
这一切,都让丞相赵崇明如芒在背。春闱期间,他隐忍未发,并非放弃,而是在暗中布下一局更大的棋。他深知,直接攻击春闱公正性已难奏效,便将矛头转向了春闱之后——新科进士的“归属”问题。他要借此机会,给萧景珩扣上一个更恶毒的罪名——“结党营私,培植私人”!
这日,元景帝在宫中设小宴,既为嘉奖春闱有功之臣,亦为让新科进士中的佼佼者一睹天颜。萧景珩作为主理官,自然在座,几位备受瞩目的新科进士亦陪侍末座。宴席之初,气氛融洽,君臣就经义政事相问答,颇显盛世气象。
酒过三巡,一位素以“清流”自居、实则早已暗中投靠赵党的给事中,忽然起身,向元景帝敬酒,而后话锋一转,面带“忧色”道:“陛下,本次春闱,得靖安侯及诸位大人秉公选拔,为国家遴选众多良才,实乃社稷之福。臣观诸位新科进士,皆青年才俊,意气风发,他日必为栋梁。然,臣近日偶闻一事,心中不安,思之恐生弊端,不敢不奏于陛下。”
元景帝眉头微蹙:“何事不安?但奏无妨。”
那给事中目光似无意地扫过萧景珩,躬身道:“臣听闻,近日京师之中,颇多新科进士往来于靖安侯府,执弟子礼甚恭。侯爷亦多有点拨教诲。此本为佳话,然……臣恐时日一久,渐成门户。若他日朝堂之上,尽是‘侯门’之士,恐非国家之福啊!还望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指控比质疑某份考卷严重百倍!直指萧景珩借春闱主考之便,笼络新科进士,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这是历朝历代君王最为忌讳之事!一旦坐实,不仅萧景珩前途尽毁,更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萧景珩。几位在座的新科进士脸色煞白,不知所措。赵崇明垂眸饮酒,嘴角掠过一丝阴冷笑意。
萧景珩心中凛然,知这是赵崇明的毒计。他若辩解,易越描越黑;若不语,则似默认。他深吸一口气,离席躬身,神色坦然,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王给事中所虑,臣以为,实乃过虑,亦小觑了陛下圣明,更小觑了天下士子之心!”
他先定下基调,随即不卑不亢地陈词:“新科进士,乃天子门生,陛下钦点。彼等年少登科,心怀报国之志,初入仕途,难免彷徨。臣蒙陛下信重,忝为主考,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面之缘的座师。彼等来访,或为谢师,或为请教为官之道,此乃人之常情,亦是尊师重道、向学上进之表现,何来‘结党’之说?”
他目光扫过那位给事中,语气转沉:“若因臣与几位新科进士有正常往来,便臆测为结党营私,那么,莫非满朝朱紫,昔日皆非科举而出?莫非诸位座师与门生之间,皆需避嫌如仇寇?如此,朝廷体统何在?士林风气何存?”
他再次转向元景帝,恳切道:“陛下,臣之一切,皆陛下所赐。臣之心志,唯有竭忠尽智,报效君国。若臣有丝毫结党营私之心,天地共诛!至于诸位新科进士之前程,自有朝廷法度,陛下圣裁,岂是臣一介侍郎所能左右?王给事中以此莫须有之事构陷,非但寒了天下士子向朝廷之心,更是对陛下识人之明的质疑!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还臣与诸位新科进士一个清白!”
萧景珩一番话,有理有据,既解释了正常交往与结党的区别,又将问题提升到朝廷体统和君王权威的高度,最后反将一军,指斥对方构陷、质疑圣明,可谓犀利!
元景帝面色阴沉,他何等精明,岂会看不出这又是党争伎俩?萧景珩若真有心结党,岂会如此明目张胆?他心中对赵党的步步紧逼已生厌烦。再看那几位吓得战战兢兢的新科进士,更觉此论荒谬。
“够了!”元景帝冷声打断,目光如电扫过那给事中,“萧爱卿乃朕亲擢之臣,其忠心,朕自知之!新科进士拜访座师,乃是常礼,何来结党之说?尔等风闻奏事,亦需有实据,岂可妄加揣测,离间君臣,扰乱朝纲?退下!”
皇帝龙颜大怒,直接斥退那给事中,其维护萧景珩之意已昭然若揭。宴席不欢而散。
然而,萧景珩心中并无丝毫轻松。赵崇明此计虽未得逞,但其手段之毒辣,用心之险恶,已暴露无遗。这“结党”的帽子一旦被提出,便如同幽灵,日后随时可能被再次利用。他必须更加谨言慎行,同时也要开始着手,主动剪除赵党安插在自己周围的暗桩了。宴席散后,他目光冷冷地扫过席间几个神色有异的新科进士,心中已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