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休沐转瞬即逝,萧景珩重整冠带,重返礼部衙署。他依旧是那位勤勉干练的礼部右侍郎,但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已悄然改变。以往是欣赏、敬佩,或夹杂着些许嫉妒,如今则更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敬畏——对帝婿身份的敬畏。
萧景珩对此心知肚明,言行举止愈发谨慎。他待人接物,一如既往的谦和,并未因身份变化而显出丝毫骄矜之气。处理公务,更加勤勉细致,条分缕析,甚至比以往更加注重程序公正,凡事有据可查,有例可循,绝不给人以“恃宠专权”的口实。在部议中,他依旧积极建言,但措辞更加委婉,更注重引经据典,以理服人,而非倚仗身份。
数日后,朝会上议及南方漕运改革事宜,涉及各方利益,争论激烈。萧景珩并未因漕运曾是其立功之处而急于发言,而是静听各方观点,直到元景帝点名询问,他才出列,先是肯定了改革的必要性,随后条理清晰地分析了现行漕运利弊,并提出了数条兼顾效率与各方利益的稳妥建议,尤其强调了对漕工生计的保障和新旧制度平稳过渡的重要性。其言立足大局,考量周全,既显才干,又无越俎代庖之嫌,令不少原本对他尚存疑虑的官员暗自点头。
元景帝端坐龙庭,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个年轻人,确实懂得分寸,知进退,并未因身份变化而忘乎所以。
下朝后,元景帝独留萧景珩至御书房议事,问的是关于筹备来年科举恩科的一些细节。萧景珩对答如流,显然早有准备。议毕,元景帝看似随意地问起:“景珩,你如今身份不同,对日后职司,可有何想法?”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若表露野心,易遭猜忌;若一味谦退,又显虚伪。萧景珩沉吟片刻,恭敬答道:“回陛下,臣蒙圣恩,得效犬马,无论任何职司,皆当竭尽全力。若论私心,臣于礼部日久,于典章制度、文教礼仪稍熟,且科举取士,关乎国本,若陛下不弃,臣愿继续在此任上,为陛下甄选贤才,略尽绵薄。此外……北疆吐蕃自‘香策’安抚后,边贸渐兴,然其部族杂处,情势复杂,若有机会,臣亦愿前往宣慰,巩固陛下怀柔之策,保边境久安。”
他既表达了安于现职、做好分内事的意愿,又隐约透露出愿为君分忧、处理边务的担当,且将后者与皇帝认可的“香策”功绩相联系,显得合情合理,毫无贪权恋栈之嫌。
元景帝闻言,微微颔首,未置可否,只是道:“嗯,朕知道了。你且安心做事,朕自有考量。”
退出御书房,萧景珩心知,这次应对算是过了关。皇帝仍在观察他,但他已初步展现了帝婿应有的沉稳与忠诚。
与此同时,梁婉清在靖安侯府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她以公主之尊下嫁,却毫无骄纵之气,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待下人宽厚有礼,很快赢得了全府上下的爱戴。她亦时常递牌子入宫,向皇后请安,与母后姐妹叙话,言行得体,既全了孝道,也维系着与宫廷的联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她从不主动打听朝政,但偶尔从父皇母后的只言片语中,亦能感受到他们对萧景珩近期表现的满意。
夫妻二人,一在外谨守臣节,展露才干;一在内和睦亲族,维系天伦。他们以这种“润物无声”的方式,悄然巩固着新的身份和地位。朝野上下逐渐发现,这位新晋帝婿,并非凭借姻缘一步登天的幸进之辈,而是确有实学、懂得进退的栋梁之材。那些原本等着看“外戚权重”或“恃宠而骄”戏码的人,渐渐失望,而更多明智之士则开始重新审视并接受这一既成事实。
然而,萧景珩和梁婉清都明白,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旧的对手或许暂时蛰伏,但新的挑战随时可能到来。他们的婚姻,既是感情的归宿,也注定是权力场中无法回避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