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妃庙正殿莲座上,妈祖端庄慈祥,青烟氤氲缭绕。
一个身形颀长、穿着深褐圆领常服的将官给海神娘娘上罢香,出殿转廊去往后进院落,文武僚属纷纷跟上。
“都坐。”
那褐袍将官进来偏殿,去上首案右老旧交椅里坐下,伸手示意。
“谢参将。”
“谢戚将军。”
“卑职谢参将老爷赐座。”
一群人略显杂乱的施礼,有的作揖,有的抱拳,在堂下左右落座。
那褐袍将官道:“没想到你们借住到妈祖娘娘家里来了,我是上官,理当代你们赔罪,妈祖济困扶危,无量慈悲,定能护佑我等驱逐倭寇,还父老乡亲一方平安。”
众人纷纷附和称是。
“茅海峰不灭,我等愧对圣上,德阳逃离岑港,图谋杭州,军门的怒火可想而知。
幸有守城义民手刃贼僧德阳,大快人心。
诸位精诚合作,挫败倭寇诡计,本官回去给你们请功,守中留下,其余暂退。”
一群文武拜谢,喜滋滋退了下去。
石把总单膝跪下拱手,朝上司一跪一叩,俯首道:
“末将无能,德阳被人刺杀,我难辞其咎,请将军责罚!”
戚参将没搭理他,从怀里摸出一叠文书来,有收缴的书信、有倭国朝贡文表、还有勘合,他拿着半边勘合仔细看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文表也称表笺,是藩国呈给中国皇帝的外交文书,即所谓:奉表称臣入贡。
勘合是半片符契,倭国来华贡贸,拿着御赐勘合,与市泊司的另一半比对,以防冒充。
“这一半倭国勘合,是当年朝廷所赐,收回来便是大功一件,你走狗屎运了,起来吧。”
说着抽出张昊写的那份保状打开,扫一眼落款,冷笑道:
“常州知府的儿子都冒出来了,有意思。”
石把总瞄一眼上司脸色,起身道:
“米知县不知内情,得了这小子报信,慌忙联系属下,好在此事并没有影响计划执行。
这小子突然冒出来,属下原以为,可能与那个从常州过来的兵备副使王崇古有关。
如何也没料到,他竟然诈称崔大之妹是身边婢女,跑来找我要人,简直不知死活!”
戚参将的眉心皱成了川字,眸光再次落在案头那张字迹俊秀不俗的保状上,深深凝住。
张耀祖的儿子跳出来,他并不奇怪,因为这里是权贵豪绅受益的财赋重地、东南海疆,岑港之战干系这些人的切身利益。
东南海贸走私牵涉各方势力,官、商、倭,纠缠不清,胡军门之前三任总督、两任巡抚,不是夺职走人,就是被害身死。
当年海道提督朱纨血战葡夷,捣毁双屿,忠心为国,却陷入既得利益者制造的舆论漩涡,只能以自杀的方式来证明清白。
殷鉴不远,胡总督若想专心平倭,只能与海商及其背后势力合作,在岑港寇营安插奸细之计,正是双方达成共识的结果。
“崔大和残寇已经逃往岑港,他妹子和张昊无关紧要,贼秃德阳这件事才叫人心惊。
让你带着信鸽看来是正确的,军门听说德阳逃匿,气得杯子都摔了,不然我何苦跑来。”
石把总干笑道:“属下无能,早知道贼秃这般麻烦,搜出勘合就该一刀砍了他。”
“你不明就里,怨不得你,此事既已解决,告诉你无妨。”
戚参将叹了口气,收起案头文书说:
“那贼秃早年入明求法,交游广阔,还带领朝贡使团进过京,在倭国地位不低。
这个明国通,后来又成了汪直的身边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因此留他不得。
不拿下岑港,你我都是戴罪之身,这关头杭州府若是再出乱子,大伙都吃罪不起。
天要这贼秃死在崔大之妹手中,既然张昊担保此女,也省得我找借口放人了,好得很。”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忽又深吸气,咬牙起身道:
“开拔,回岑港!”
石把总抱拳扣手,“末将得令!”
戚参将来到廊檐下,脚步渐缓,扭头交代说:
“让夜不收盯住张昊。”
张昊回到客栈,大呼额滴乖乖。
只见大堂里坐了五六桌的小乞丐,大概有三四十个孩子,其中还有不少女娃娃。
店主见他回来,愁眉苦脸打柜台里转出来,叫苦卖惨说:
“小官人,你家下人逼着我给他们做饭,客人还如何敢进门啊。”
“没给你银钱?给了你啰嗦个甚。
我的人不来,你店里难道就有客人啦?
休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上菜,我在这里吃。”
张昊来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下,旁边一个认识他的孩子抱着碗说:
“赫大哥带蟹七找他姐姐去了,我爹说了,让我跟着你,我们一家都去你家田庄。”
小二沏茶送来,张昊捏着瓷壶如意耳倒杯茶,问小家伙:
“蟹七他姐在哪儿?”
“我知道,我知道!”
邻桌一个撅着西瓜肚的孩子大声道:
“在举人老爷家做丫环,小白菜她姐也在那里。”
说着指着一个往桌下躲的小女孩。
“就是她!我们不带她来,她偷偷跟来的。”
“我靠、你肚子不撑么?!”
张昊扫视那些小家伙的肚子,都是滚瓜溜圆,一个赛似一个,朝店主怒叫:
“你挣钱不要命是吧?瞅瞅这些家伙的肚子是不是要爆了,把菜饭给我收了!”
客栈没有多余伙计可用,店主只好亲自收拾饭菜,来回跑了几趟,听到那胖瘦主仆边吃边合计,要给乞儿们买衣,忙凑上去献殷勤。
三言两语便接下伺候孩子洗澡这笔买卖,一个店伙不够用,又去叫老婆孩子来帮忙。
黄昏时分,赫小川带着蟹七姐弟回来,给张昊诉说赵举人的种种可恶。
原来他跑了赵家两趟,连大门都进不去,还是找衙门帮忙,才见到孩子。
店主老婆伺候完孩子,见角落里站个干净漂亮的女娃子,把女孩拉到身边说话,发觉她衣领下的皮肤颜色异常,拉开看看,吓得大呼小叫。
张昊闻讯去看了一眼,那个瘸腿小孩的姐姐遍身乌紫,还有许多针戳手掐的伤疤。
他让店主去请药婆,想起有个孩子说小白菜的姐姐也在赵家,又去找那些孩子询问。
药婆过来瞧病,从女孩口中问出受虐之事,张昊怒不可遏,提笔开写诉状,吩咐小赫:
“告诉米知县,我欠他个人情,狠狠拾掇那个姓赵的畜生,最好是倾家荡产!”
小赫二话不说去办事,快半夜时候带个衙役回来,递上一封信。
赵家一干恶奴俱已收监,但老畜生功名在身,必须上报学道,废掉功名后才能炮制。
举人实质是候补官员,八、九品小县佐贰官起步,肯钻营,七品正堂知县起步也不难。
不过大明是异地为官,有些人贪图安逸享受,不愿去千里之外,便在家乡做起土皇帝。
俗云: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绝非虚言,老米收拾赵劣绅,可谓手拿把掐,
张昊示意胖虎看赏,那衙役喜滋滋回去复命。
邻鸡振翼高歌时,拂晓残月尚未消,张昊已经在院里打第二遍拳了。
院外过道传来脚步声,店小二哈欠连天进来客院,后面还跟了一个背包袱的瘦高女子。
“小官人,这位小娘子说······”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张昊甚为惊讶,来人正是幺娘。
幺娘竖在院门口像根标枪,眼冒寒光说: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跟踪我,不就是想报仇么?”
井边对练的胖虎和小赫停了手,他们一直对幺娘怀恨在心,你看看,机会这就送上门了。
店小二察觉气氛不对,悄悄退后几步,转身溜之乎也。
张昊龇着大白牙笑了,看来这个贼婆娘并不蠢,就是有些后知后觉。
“宝甲是我送你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不是凑巧么,来看个海都能遇见姐姐。
听米知县说,你杀了一个倭僧,也算良知未泯,乡里乡亲的,担保你出狱是举手之劳,不用谢。”
幺娘狐疑蹙眉,她昨晚才想到这个小鬼可能在跟踪她,眼下又不确定了,瞟一眼从屋里出来的老李,伸手撩开额头垂下的散乱发丝,咬咬下唇说:
“我也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才来找你,要不要做生意,我可以便宜卖给你。”
张昊吃惊瞪眼,“你要做啥子?”
幺娘不耐烦道:“我可以便宜卖给你,银钱回去再给也行,最好快点。”
是不是哪里不对?
张昊打量幺娘,确定是自己会错了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幺娘脸上发烫,羞怒道:
“你怎么回事!这是大生意,看在熟人份上才找你,你至少能赚上万两银子。”
张昊拨开阻拦的小赫,去树下取了搭在竹椅上的褂子,披衣坐下说:
“站着不累么?想做生意不妨坐下来谈谈。”
幺娘冷眸微眯,斜一眼目光不善的老李三人,褪下斜挎肩头的大包袱,去树下桌边坐了。
只见两个小孩子迷迷糊糊从西厢一间屋里出来,扒了大裤衩子,怼着墙根就尿。
她听到西边几间屋子里都有人说话,是小孩子的声音,有男有女,奇怪道:
“怎会有这么多小孩子?”
“多是倭难遗孤,我准备带他们去江阴,说吧,啥生意?”
张昊看向桌上那个鼓囊囊大包袱。
幺娘伸手打开,有诸般倭扇、描金漆匣、玳瑁杯,还有大包小包的颜料、香料,乱七八糟一大堆,张昊瞬间想到了北山那伙倭寇。
“这些倭国小玩意······”
“小玩意?都是内地求之不得的畅销货好不好!这两种石头颜料最多,我可以半卖半送,给个痛快话,这生意你做不做?”
“你有多少?”
“哪来恁多废话?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去找别人好了,真是不知好歹。”
幺娘埋怨着收拾大包小包,故意装作要走,一副生意人的模样,可惜演技太拙劣。
张昊如今身家巨万,对买卖无感,对眼前的生意人倒是颇有兴趣,想把她拉去镖局卖命。
“那行,我要了,咱去谷中看看。”
幺娘大惊失色,“你怎会知道?!”
张昊嘿嘿发笑,“吃饭没?吃完饭再说。”
幺娘思之再三,决定先吃饭。
山谷那么大,货藏哪里只有自己知道,再说了,早晚也要带他过去取货,还有,她快饿疯了。
从牢狱脱身她就回了谷中,几间茅屋已被大火夷为平地,林中营地同样被毁。
谷中粮食在倭子行动前便已告罄,她饿得头晕眼花,只好去溪水里摸些鱼蟹充饥。
好在藏匿的货物还在,可她没高兴多久,又作难了,这些货物必须尽快处理。
大兄带着溃倭去岑港,那边肯定舍不得这批财货,一旦派人来探查,哪里还有她的份。
可她没有行商关凭,而且还是倭货,如何通关过卡是个大难题?然后她就想到了张昊。
她在牢里并没对张昊撒谎,德阳很可能会被官府释放,因为贼秃是名闻海内的高僧大德。
这并不奇怪,当过和尚的朱元璋登基后就利用僧人外交,后代子孙仍以僧人为国使。
倭国亦然,朝贡贸易团从来都离不开僧使,秃驴们觐见皇帝,结交官贵,大受朝野欢迎。
贼秃德阳不死,迟早会参透齐白泽奸计,大兄就死定了,她毫不犹豫便选择了行刺。
可她料不到会被张昊救出大牢,一夜难眠,她思来想去,这个家伙都是最佳的合作人选。
货物哪怕贱卖给他,也比两手空空强,否则这批货她只有眼馋的份,带不走,也卖不掉。
店小二送来早饭,填饱肚子,一行四人出城进山,赫小川留在客栈照顾孩子们。
赶到山谷,几个人把灰烬焦木扒开,掀开石板,胖虎下去瞅瞅,咂舌不已。
张昊下来大地窖,到处翻看,没想到这批货中还有硫磺,倭国多火山,这玩意不缺。
他估算一下,这批货若是零售,轻松入账大几万两银子,官兵昨天跑来,纯属白忙活。
幺娘又带他去看海产干货。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箱笼大多被官兵毁坏,一片狼藉。
幺娘踢了踢散乱的海参说:
“幸亏天干物燥,官兵不敢放火烧山,这些俵物可以白送你。”
“服了你!”
张昊捂鼻子就走。
“官兵穷疯了也不要的东西,看把你稀罕的!”
幺娘追上他说:
“那些穷鬼根本不识货,别以为气味难闻,在内地财主眼里,这都是大补的宝贝!
单是这些俵物便价值数万银子,金贵着呢。
怎么样,五万两银子,货物全归你,现银合约都行。”
她当然明白,现银不可能,合约怕也难,只要小鬼口头答应就行,回去她就登门要账!
出林子返回谷地,张昊去溪边树荫里坐下,脱麻鞋把脚泡进溪水,琢磨片刻,交代胖虎:
“跑一趟减减肥,让赫大哥借几个衙役,再让店主帮忙雇些人车牲口,大概需要百十人。”
幺娘心里欢喜,不露声色道:
“咱俩这笔生意就算成了啊,都是熟人,不立约也行,农忙完了我去收账,告辞。”
“姐姐,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哟,加上那些海产,这批货早些年确实能卖上大价钱。
可惜啊,今时不同往日,关卡咋办?就算在本地出手,谁能吃得下?
五万两是吧,你另请高明。”
张昊穿鞋起身。
幺娘急忙拦住,“你想怎样?”
“货还是你的,想法运回去再说,如何?
对了,崔大哥没事吧?
我见他走时候好像受了伤,不应该呀,难道他没穿宝甲?”
张昊又坐下来,没话找话说。
幺娘望着潺潺溪水,神色黯然。
张昊忽做恍然大悟状。
“怪道米知县说是机密,死活不肯告诉我。
崔大哥肯定是故意的,他若是帮着官兵破了岑港,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可惜了,功劳都是齐老狗的,这厮勾结倭寇,暗通官府,两头得利,太可恶了!”
他见幺娘没反应,又卖乖道:
“你冒险杀倭僧做甚?他被官府捉住你有啥可担心的,害我欠了米知县好大人情。”
幺娘心烦意乱,恶狠狠瞪着他说:
“少来卖乖,就算你不出面,我也不会有事!
官府想利用我大兄攻破岑港,根本不会把我怎样!
只要破了岑港,大兄自会让齐老狗出面保我!
警告你,这些事休要到处乱讲,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此时此刻,横亘在张昊心头的疑云终于散尽,齐老狗果然站队胡宗宪,把倭狗卖了。
“崔大哥坑倭寇是好事,我岂会到处乱讲,对了,那晚你咋进城的?”
张昊想不通她如何混进城的,难道身负绝世轻功?
“你哪来恁多废话!”
幺娘甩袖走开,不知在哪里找来个藤网,系在两颗大树上,翘腿翻身躺下,山风阵阵,藤网悠悠,还真是爽歪歪。
张昊羡慕得不要不要的,心说这娘们是个财迷,其实舍不得丢下货物,这就好办了。
老李见二人不会反目,去水边一块大石上坐了,抽出腰间旱烟袋点着,对张昊说:
“县城来回要大半天,等人来天也黑了,少爷打算今晚露宿?”
“没事,习惯了。”
张昊抱着葫芦喝口凉茶,润润嗓子,接着找幺娘搭话,贼婆娘竟然毫不理睬。
他闲极无聊,顺着小溪去上游捉鱼。
曲曲折折不知道走多远,轰隆隆的水声响起,一个小瀑布出现眼前。
积水潭不大,山谷在此收窄,岩石陡峭,很难再溯水而上。
谷中天色渐暗,幺娘找来藏匿的火把点上,轻车熟路插在几个岩石缝隙里。
张昊拎着几条鱼原路返回,把木筒里的凉菜卷进烙饼,顺手递给幺娘,随即意识到,这里是男尊女卑的我大明,不是女拳大天朝!
幺娘毫不客气,接过卷饼就吃,依旧是一句谢谢也欠奉。
张昊吃一个就饱了,又给她卷一张饼子,装作要烤鱼吃,到处找木柴。
绕了一大圈,溜到幺娘取火把的地方,掏火绒吹燃,到处踅摸。
一块山石后面很可疑,拨开杂草树枝,他咧嘴笑了。
臭娘们果然私藏了宝贝,有火把油罐,还有十多箱倭刀,另有一堆草帘子包扎的东西。
扒开一看,竟是野太刀,有一人那么长,重新掩盖好,抱着树枝回溪边生火烤鱼。
马奎给他说过,倭寇一般佩戴三把刀。
小杂刀日常杂用,破甲用肋差,步战打刀与骑兵用的太刀区别不大。
倭商输入大明的太刀装饰华丽,能卖到十多两银子一把,都是不实用的样子货。
那些野太刀就可怕了,倭寇主力兵器,看着就骇人,一般兵器既够不着、也招架不住。
烤鱼没油盐佐料,味道不咋滴,自己作的孽,捏着鼻子吃了一条,又烤一条给幺娘。
见她来者不拒,立即把剩下两条巴掌大的也烤了给她,以免暴殄食物。
胖虎带的人马终于赶到,一个皂班班头带了四个衙役,还有一群推独轮车、驾牛车的男女。
幺娘举着火把,带众人去废营地捡拾木材,一堆堆篝火点起,大伙吃干粮休息。
张昊和衙门班头聊了几句。
原来谷中早年有乡民居住,后来野兽接连害人,纷纷迁走,如何也想不到此地会变成倭寇巢穴。
他心里不以为然,倭国乃禽兽之国,谷中乡民遇害,八成是倭狗所为。
翌日早上,生物钟把他按时唤醒,左右看看,旁边老李也睁开了眼。
谷中空地上,篝火已经燃尽,人们挤在一起,还在熟睡。
去溪边洗掉困意,沿着溪流慢跑,伸胳膊踢腿,一套长拳打起。
“咚!”
上游林间传来重物落地之声,张昊扭头去看,有些意外。
一个白色的小家伙站在水边的草地上,显然是从山岩上跳下来的,大概突然发现他,有点傻眼。
朝阳的金光透过山林照在它身上,四肢纤细,大眼睛尖耳朵,看起来柔美漂亮,分明是一头白化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