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医保局的办公楼比清河县的气派得多，玻璃幕墙在秋阳下泛着冷光，大厅墙上“规范医保基金管理”的标语红得刺眼。林晓和王队长刚走进电梯，就撞见市医保局副局长赵伟的秘书小吴，他手里抱着一摞文件，看到两人时眼神明显慌了一下，匆匆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按下了上行键。
“不对劲。”王队长低声对林晓说，“这秘书眼神躲躲闪闪的，肯定是赵伟提前打了招呼。”
林晓没说话，指尖在文件袋上轻轻敲着——里面装着康泰医药与市医保局的往来函件复印件，上次来查时赵伟以“需要走审批流程”推脱，这次他们带着检察院出具的协助调查函，就是要撕开他的伪装。
赵伟的办公室在12楼，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林晓推开门，正好听到赵伟对几个科室主任说：“待会儿专案组问起康泰医药的事，就说‘按省级招标目录执行’，采购评分都是省卫健委定的，跟咱们没关系，别多嘴。”
看到林晓进来，赵伟立刻收住话，脸上堆起公式化的笑容：“林同志，王同志，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让下面的人准备材料。”
“不用准备，我们今天来，是要调阅康泰医药2023年至今的省级招标响应文件，还有你们对县级医保采购的监管记录。”林晓把协助调查函放在桌上，“手续齐全，赵局应该不会再推脱了吧？”
赵伟拿起函件扫了一眼，手指在桌面摩挲着，语气带着为难：“文件倒是有，就是前段时间办公室整理档案，有些往来函件可能归档到仓库了，得让档案科的人找找，你们先坐，我去催催。”说着就起身往外走，路过小吴身边时，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
林晓看着他的背影，对王队长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跟了出去，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到赵伟压低声音对小吴说：“把我办公室抽屉里那几份康泰的评分表烧了，别留下痕迹，快！”
小吴脸色煞白，转身就往赵伟办公室跑。林晓和王队长立刻追上去，正好撞见小吴正从抽屉里拿文件，手里攥着几张纸，上面隐约能看到“省级药品采购评分表”的字样。
“住手！”王队长喝了一声，小吴手一抖，文件掉在地上。林晓弯腰捡起，展开一看——正是康泰医药参与省级招标的评分表，其中“企业资质”“供应能力”两项的分数，有明显的手写修改痕迹，原本的65分被改成了85分，旁边还签着一个名字：郑刚。
“这是谁改的？郑刚是谁？”林晓拿着评分表问小吴，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时赵伟匆匆赶来，看到地上的评分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这就是普通的评分误差，郑刚是省卫健委药政处的副处长，当时负责招标评分，可能是统计时写错了，后来改过来的。”
“误差？”林晓指着修改的痕迹，“65分改成85分，差20分也是误差？而且修改处没有任何说明，只有签名，赵局觉得这合理吗？”
赵伟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硬撑：“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毕竟是省卫健委定的评分，你们要问就去问郑刚，跟我们市医保局没关系。”
林晓收起评分表，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赵伟这么急着销毁文件，又把责任推给省卫健委，说明这个郑刚不仅修改了评分，很可能还和康泰医药、赵伟存在利益勾结。“既然赵局不清楚，那我们就去省卫健委问问郑刚同志。”她对王队长说，“走，现在就去省城。”
驱车三个小时赶到省卫健委，药政处的办公室里，郑刚正坐在电脑前看文件，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看着文质彬彬。听到林晓说明来意，他拿起评分表看了看，语气平淡：“哦，这个啊，当时评分小组统计时算错了分，我发现后就改过来了，没来得及补说明，是我的工作疏忽。”
“工作疏忽？”林晓盯着他的眼睛，“康泰医药的‘企业资质’项，原本因为‘成立时间不足两年’扣了20分，改成85分后，正好达到中标门槛，这未免太巧合了。而且我们了解到，康泰医药的药品经营许可证还是伪造的，郑处长在评分时，没发现它的资质问题吗？”
郑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住眼底的慌乱：“资质审核是市、县市场监管局的职责，我们只负责招标评分，不管资质真假。至于分数修改，确实是统计错误，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当时的评分底稿。”
“我们会查的。”王队长拿出笔，“不过郑处长能不能说说，你和康泰医药的法人张明，有没有私人往来？比如吃饭、喝茶之类的？”
郑刚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到了桌上：“我不认识什么张明！你们别乱问，我是按规定办事，要是没别的事，我还有工作要做。”说着就起身送客，态度明显变得不耐烦。
林晓和王队长对视一眼——郑刚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仅认识张明，还在刻意隐瞒什么。走出省卫健委大楼，王队长皱着眉说：“这个郑刚肯定有问题，修改评分帮康泰中标，还对资质问题视而不见，背后说不定收了好处。”
“不止是好处。”林晓看着手里的评分表，“康泰医药能垄断清河县的供应，靠的是张志强；能通过省级招标，靠的是郑刚修改评分；而市医保局的赵伟，就是中间的保护伞，帮他们掩盖问题。这三个人，早就形成了利益链条。”
她掏出手机，给李达发了条消息：“已核实郑刚修改康泰医药招标评分，其对资质问题刻意回避，且与张明存在未公开往来，建议将郑刚纳入调查范围，同步核查其资金流水和社交记录。”
很快，李达回复：“批准，技术组已开始查郑刚的银行流水和通话记录，你们先回滨海，盯紧赵伟，别让他跑了。”
驱车返回的路上，林晓看着窗外掠过的农田，心里清楚——郑刚的出现，意味着他们查到的不再是清河县的个案，而是覆盖市、省两级的医保腐败网络。赵伟的伪装被撕开，郑刚的搪塞也藏不住破绽，这条利益链上的每一个人，很快都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而此时的省卫健委办公楼里，郑刚关上门，脸色阴沉地拨通了一个电话：“赵伟那边出事了，专案组查到我修改评分了……你别慌，我没承认，他们没证据……尽快把我那笔钱转走，别留下痕迹！”挂了电话，他走到书柜前，拉开夹层，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全是现金——那是张明送给他的“感谢费”，如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