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古县清晨的薄雾，洒在刚拆完遮羞墙的街口。散落的砖块还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露出的老街墙面虽斑驳，却像卸下沉重面具的人脸，透着久违的真实。陈秀莲攥着刚到手的3万元现金，指腹反复摩挲着崭新的钞票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钱是她三个月前咬牙凑的招牌费，如今失而复得，她却没立刻塞进包里，而是转身走到周志强面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周组长，这钱……真的能踏踏实实揣着了？”
周志强刚在退款登记册上签完字，笔尖还悬着墨痕。他看着眼前这位头发上仍沾着面粉的商户，想起自己儿子当年因资金断裂倒闭的店铺，眼眶不由得发热。“秀莲，”他的声音带着古县人特有的憨厚，却异常坚定，“以前是我们对不住大家，让你们受了委屈。这钱是你们的血汗钱，往后谁也不能再逼着你们乱花钱了。”他抬手抹了把眼角，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磨破封面的旧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我记着，你之前说想拓宽小吃铺的窗口，现在钱回来了，正好能用上。”
陈秀莲猛地吸了吸鼻子，把钱紧紧揣进围裙口袋，胸口的起伏渐渐平复。“拓宽窗口是小事，”她看向不远处热闹的退款点，其他商户正围着工作人员问东问西，语气里满是雀跃，“就是……周组长，你说这仿古街现在没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表演，也不用免费送吃的，往后客流要是少了，我们这店还能撑下去吗？”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周围商户的心湖，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几道担忧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周志强。
林晓站在一旁，刚跟施工队确认完老街管网改造的开工时间，闻言便走了过来。她的藏蓝西装袖口沾了点尘土，是刚才帮忙搬砖块时蹭到的，却丝毫不显狼狈。“陈大姐，你问到点子上了。”她的声音清亮，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整改不是一拆了之，更要让大家能长久挣钱。”她看向周志强，“周副组长之前提的线上销售平台，我觉得是个好办法。”
周志强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犹豫。“是这么个理，”他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我跟老街、仿古街的三十多户商户聊过，大家的手艺都地道，就是不懂怎么线上卖。可搭建平台得要钱，还得有技术，这俩都是难题。”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古县财政本来就紧张，整改老街和管网已经花了不少，再拿不出钱来搞平台了。”
林晓早有考量，她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是省纪委刚批复的涉案资金处置意见。“钱的事不用愁。”她把文件递到周志强手里，“赵立群涉案的赃款里，有100万是从商户身上摊派克扣来的，省纪委同意把这笔钱拿出来，专门用于商户扶持。”
周志强的手指抚过文件上“赃款退赔、民生优先”八个字，眼眶又一次热了。他想起自己三次提交整改方案被驳回时的无力，想起儿子关门时失望的眼神，此刻胸口积压的郁气仿佛一下子消散了。“这钱……用得踏实！”他重重拍了下大腿，“有了这笔钱，平台的基础搭建就够了。就是技术方面，我们文旅局没这方面的人才，总不能让商户自己摸索。”
“技术我来对接。”林晓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与前作合作过的电商平台负责人的聊天记录，“前两年查隆安医保案时，我帮过一家农产品电商平台揪出内部贪腐问题，他们欠我个人情，承诺免费提供技术支持，还能帮我们的商户做线上推广。”
陈秀莲眼睛一亮，往前凑了两步：“林组长，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不用自己学那些复杂的操作？”她文化程度不高，平时连智能手机都用得不熟练，一想到要线上接单、直播卖货，就犯了怵。
“放心，他们会派专人过来培训。”林晓笑着解释，“从注册账号、上传商品照片，到接单发货，一步步教，保证大家都能学会。”她看向围过来的商户们，“往后咱们古县的小吃、手工艺品，不仅能卖给本地人，还能通过平台卖到全国各地。不用再靠迎检撑场面，实打实的好东西才是硬道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一位卖手工糖画的老人激动地说：“要是能卖到外地，我这手艺就不愁没人传了！”另一位开茶馆的商户也说：“以前赵书记让我们装古色古香的摆设，花了不少钱，生意却没见好。现在能线上引流，比那些虚的强多了！”
周志强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百感交集。他在文旅局干了三十年，见证了古县从踏实发展到被形式主义裹挟，如今终于又回到了正轨。“林组长，”他握住林晓的手，力道十足，“谢谢你。我以前总觉得，在这小地方，想做点实事太难，可现在我信了，只要心里装着老百姓，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林晓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颤抖，那是实干者终于得以施展抱负的激动。“周叔，该谢的是你。”她真诚地说，“要是没有你冒着风险提供证据，没有你对古县文旅的熟稔，整改也不会这么顺利。”她看向老街深处，施工队已经开始清理管网周边的杂物，“平台搭建起来后，还得靠你牵头，把商户们组织起来，规范品质，打造古县自己的品牌。”
“我一定尽力！”周志强重重点头，翻开笔记本，开始飞快地记录：“明天我就统计商户的产品类型，后天对接电商平台，大后天组织培训……”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每一笔都透着前所未有的干劲。
陈秀莲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吃铺。她取下门上的封条，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空荡荡的店铺，案板上还留着之前被查封时散落的面粉。她拿起抹布，仔细擦拭着案板，心里盘算着：先把窗口拓宽，再重新做个自己喜欢的招牌，线上平台开通后，就把自家的馄饨、烧饼都上架，再拍点制作过程的小视频，让更多人知道古县小吃的味道。
正擦拭着，门口传来脚步声，林晓和周志强走了进来。“秀莲，”林晓环顾四周，“你的店铺位置好，临街又靠近老街入口，适合做线上示范店。等培训的时候，让技术人员先重点教你，你学会了再带动其他商户。”
陈秀莲用力点头，眼眶又红了。“林组长，周组长，”她声音哽咽，却带着满满的希望，“以前我总觉得这店要保不住了，丈夫卧病在床，孩子还要上学，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好了，有你们帮着，我心里踏实多了。”她抬手抹掉眼泪，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往后我一定好好做生意，不辜负你们的心血。”
周志强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里暖暖的。“秀莲，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他说，“老百姓能安居乐业，生意能红红火火，这才是我们该追求的‘政绩’，不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面子工程。”
林晓走到窗口，看向街对面。退款点的人群渐渐散去，商户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未来的打算，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笑容。老街里，施工队的机器已经开始运转，轰鸣声中，透着新生的希望。她掏出手机，给陈谨发了条短信：“古县整改初见成效，商户退款到位，线上平台即将搭建，民生正在回归本质。”
很快，陈谨回复了短信：“做得好。记住，民生工程没有终点，只有持续的守护。平台搭建起来后，要建立长效监管机制，避免出现新的问题。”
林晓看着短信，若有所思。她抬头看向周志强：“周叔，陈谨老师提醒得对。平台搭建起来后，我们得制定统一的标准，比如食品卫生、发货时效、售后服务，还要设立投诉渠道，让消费者放心，也让商户们良性竞争。”
“你考虑得真周到。”周志强赞许地点头，“我这就加上，把监管机制也写进方案里。”
就在这时，周志强的手机响了，是整改小组的工作人员打来的。他接起电话，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什么？消防通道被占用了？”他皱起眉头，“好，我马上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他看向林晓：“仿古街有几家商户，为了扩大经营面积，把货物堆到了消防通道里，工作人员去劝说，他们还不乐意，说以前赵书记都不管。”
林晓的脸色沉了下来。形式主义的惯性果然还在，整改之路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走，我们去看看。”她语气坚定，“整改不是表面功夫，安全底线绝不能破。既要让商户挣钱，也要保证大家的安全。”
三人走出小吃铺，阳光依旧明媚，但林晓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线上平台的搭建、消防隐患的整治、老街修缮的质量……每一件事都不能马虎。她看向周志强，他的眉头紧锁，却眼神坚定；看向陈秀莲，她正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脸上带着同仇敌忾的神情。
古县的春天，终于在拆除遮羞墙的尘埃中悄然来临，但要让这春天长久停留，还需要他们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林晓握紧拳头，心里默念：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守住民生底线，就一定能让古县焕发真正的生机。
走到仿古街街口，占用消防通道的商户已经和工作人员争执起来。林晓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