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的指尖还沾着刚给糖糖涂完碘伏的凉意，小家伙下午在花园追蝴蝶时不小心崴了脚，脚踝处泛着淡淡的红，连带着脚上那只银质脚环都歪了些。那脚环是厉墨琛三个月前送的，说是定制款，上面刻着糖糖的小名，还缀着几颗小巧的碎钻，糖糖喜欢得不行，睡觉都不肯摘。
“妈妈，脚脚还是有点疼。”糖糖窝在沙发里，小眉头皱着，肉乎乎的小手攥着苏暖的衣角。
苏暖蹲下身，轻轻把脚环往旁边拨了拨，想看看她脚踝的情况，指尖却意外触到一处细微的缝隙——不是脚环本身的纹路，倒像是刻意焊上去的夹层，边缘还留着一点不明显的接口。她愣了愣，以前给糖糖洗澡、换衣服时也碰过无数次脚环，从没发现过这个。
“糖糖乖，妈妈帮你把脚环调一下，马上就好。”苏暖柔声哄着，指尖小心翼翼地抠着那道缝隙。金属的触感冰凉，她的心跳却莫名快了些，像是预感要摸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指尖用力时，夹层“咔嗒”一声轻响，竟真的被撬开了，里面藏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边角被磨得有些软，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苏暖把纸抽出来，展开的瞬间，视线像被钉住一样，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那是一张dNA检测报告，抬头印着“星瀚生物基因检测中心”的logo，她认得这个机构，之前厉墨琛带糖糖去做亲子鉴定时，去的就是这里。可报告上的日期，却比那次亲子鉴定早了整整一个月——是厉墨琛去国外出差前，偷偷取了糖糖的头发送去做的检测。
报告正文的结论栏用加粗字体印着：“依据dNA分型结果，排除无关个体可能性，确认厉墨琛与苏糖（糖糖的大名）存在亲生血缘关系，匹配度99.99%。”
最下方的签名栏里，是厉墨琛的字迹。苏暖太熟悉那笔字了，以前在厉氏集团当他助理时，看他签过无数份文件，笔锋锐利，收尾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和他这个人一样，看着冷硬，实则藏着温度。可现在，这熟悉的签名落在报告上，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苏暖的心里。
他早就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苏暖的指尖开始发抖，报告的边角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她想起一个月前，自己抱着发烧到39度的糖糖，在厉墨琛公司楼下等了他两个小时。那天雨下得很大，她浑身湿透，糖糖在怀里哭得喘不过气，她没办法，只能放下所有骄傲，给厉墨琛打了电话，声音带着哭腔求他：“厉墨琛，求你，能不能带糖糖去好点的医院？”
当时厉墨琛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很淡，甚至带着点疏离：“苏暖，你不是说糖糖和我没关系吗？怎么现在又来找我？”
她那时候有多绝望，现在就有多心头发紧。原来他早就知道糖糖是他的女儿，却看着她像个傻子一样，为了糖糖的病焦虑得睡不着，为了给糖糖争取更好的资源，一次次放下尊严去求他。他明明可以一句话就解决所有问题，却偏偏要装不知道，看着她在困境里挣扎。
“妈妈？你怎么了？”糖糖的声音拉回苏暖的思绪，小家伙伸手想去碰她手里的报告，“那是什么呀？”
苏暖赶紧把报告折起来，塞进口袋里，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没什么，就是一张废纸，妈妈不小心拿出来了。”她伸手揉了揉糖糖的头发，指尖却还是冰凉的，“糖糖再忍忍，等爸爸回来，我们带她去看医生好不好？”
提到厉墨琛，糖糖的眼睛亮了亮：“爸爸今天会回来吗？他昨天说要给我带草莓蛋糕的。”
苏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前几天，糖糖说想吃城西那家网红草莓蛋糕，那家店每天只卖五十个，要排很久的队。她本来想第二天早点去买，结果第二天早上，却发现蛋糕已经放在了餐桌上，旁边还有一张便签，是厉墨琛的字迹：“糖糖要的，让张婶热一下再吃。”
那时候她还以为，是厉墨琛的助理顺便买的，现在才明白，他是特意绕路去排了队，却连一句“我给你买的”都不肯说。还有上次糖糖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欺负，回家哭着说“想爸爸”，她给厉墨琛发了消息，没指望他会回，结果半小时后，厉墨琛的车就停在了楼下，他没上楼，只是让助理把一个变形金刚送上来，说是“厉总让给苏小姐的”。
原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关心，都不是巧合。他早就知道糖糖是他的女儿，却用这种最别扭的方式，一点点靠近，又不肯捅破那层窗户纸。他到底在想什么？是觉得她之前带着糖糖离开，所以故意惩罚她？还是……有别的原因？
苏暖的脑子乱得像一团麻，她站起身，想去厨房倒杯咖啡冷静一下，刚走两步，口袋里的报告却滑了出来，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视线无意间扫过报告的边缘，那里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比签名柔和很多，甚至有点潦草，像是写的时候很犹豫——
【暖暖，回家吧】
“暖暖”这两个字，他已经很久没叫过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她怀着糖糖，半夜发烧，他抱着她去医院，在急诊室外等结果时，他握着她的手，声音沙哑地叫她“暖暖，别怕”。后来她因为误会他和别的女人有染，带着刚满月的糖糖离开了厉家，从那以后，他就只叫她“苏暖”，连名带姓，生分得像陌生人。
苏暖蹲在地上，手里攥着那张报告，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不是没怀疑过，厉墨琛对糖糖的好，超出了一个“陌生人”的界限。可她不敢信，三年前的背叛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不敢再轻易靠近他。她以为他和她一样，是在亲子鉴定之后才知道真相，却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还默默守了这么久。
“叮铃——”门铃响了，苏暖赶紧擦了擦眼泪，把报告塞进沙发垫下面，深吸一口气去开门。
门口站着厉墨琛，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正是糖糖说的那家网红草莓蛋糕。他看到苏暖红红的眼睛，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了？糖糖的脚又疼了？”
苏暖避开他的视线，侧身让他进来：“没有，可能是风吹的。”
厉墨琛没再多问，换了鞋径直走向客厅，糖糖看到他，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扑进他怀里：“爸爸！你回来啦！蛋糕呢？”
“别急，”厉墨琛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弯腰抱起糖糖，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她的脚，“先让张婶把蛋糕切了，你今天只能吃一小块，不然会牙疼。”
糖糖乖乖点头，厉墨琛把她放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找张婶。经过苏暖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很轻：“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
苏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厉墨琛的眼神很深，像藏着一片海，她以前总觉得那片海里全是冰冷，可现在再看，却好像能看到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她想问他，为什么早就知道糖糖是他的女儿却不告诉她，为什么要看着她焦虑不安，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张婶很快把蛋糕切好了，糖糖拿着小叉子，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满是满足。厉墨琛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帮她擦一下嘴角的奶油，动作自然又熟练，像是做过无数次。苏暖坐在对面，看着他们父女俩的互动，心里五味杂陈。
“对了，”厉墨琛突然开口，看向苏暖，“明天我要去趟星瀚生物，他们说上次的亲子鉴定报告有个数据需要确认，你要不要一起去？”
苏暖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衣角，星瀚生物，就是出这张报告的机构。他明明早就有了报告，却还要故意提亲子鉴定的事，是在试探她，还是……想让她主动提起？
“我不去了，”苏暖低下头，声音有点哑，“你自己去吧，我在家陪糖糖。”
厉墨琛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帮糖糖擦嘴角。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糖糖吃蛋糕的小声咀嚼声，还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敲在苏暖的心上。
晚上，糖糖睡着了，苏暖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心里还是乱得很。她起身走到客厅，从沙发垫下面拿出那张报告，重新展开。报告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在提醒她，厉墨琛的隐瞒，还有他那些说不出口的关心。
她想起三年前离开厉家的那天，也是一个晚上，她收拾好行李，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厉墨琛站在玄关，手里拿着她的围巾。他说：“外面冷，把围巾带上。”她那时候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他的手，说：“厉墨琛，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不用假好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没看到他站在原地，手里攥着围巾，眼神里的失落。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本来是要跟她解释的，那个所谓的“情人”，其实是他远房的表妹，来厉家借住几天。可她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带着糖糖走了，这一走，就是三年。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学会了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关心？明明在意，却不肯说出口，明明想让她回来，却只能用这种方式逼她主动？
苏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厉墨琛的助理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
“苏小姐，”助理的声音很恭敬，“厉总让我跟您说，明天去星瀚生物的时候，他会把之前的一份补充报告带回来，说是关于糖糖的，让您别担心。”
补充报告？苏暖的心颤了一下，她想起口袋里的这份报告，难道他早就准备好要告诉她了？
“还有，”助理顿了顿，又说，“厉总上次去国外出差，特意去了一家儿童康复中心，说是糖糖的脚如果恢复不好，可能需要做康复训练，他已经联系好了专家，明天回来就带糖糖去看看。”
苏暖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他早就为糖糖做好了所有打算，却从来不说。他总是这样，把所有的关心都藏在心里，用最笨拙的方式，一点点靠近她和糖糖。
挂了电话，苏暖走到阳台，看到厉墨琛站在楼下的花园里，手里拿着一根烟，却没点燃。他背对着她，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孤单。苏暖想起报告上的那句“暖暖，回家吧”，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她转身回到客厅，把报告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然后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厉墨琛的房门。
“进来。”厉墨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苏暖推开门，看到厉墨琛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应该是在处理工作。他抬起头，看到她手里的信封，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了？”
苏暖走到他面前，把信封放在他桌上：“这个，我找到了。”
厉墨琛的视线落在信封上，眼神里没有惊讶，反而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放下手里的文件，拿起信封，打开，看到里面的报告，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却没说话。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苏暖的声音有点哑，“从一开始就知道糖糖是你的女儿，却一直瞒着我。”
厉墨琛抬起头，看向她，眼神很深：“是。”
“为什么？”苏暖的眼泪掉了下来，“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担心吗？我以为你不承认糖糖，以为你不想管我们母女，我只能一次次放下尊严去求你，你却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
厉墨琛站起身，伸手想抱她，却被苏暖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然后慢慢收回手，声音有点低：“我怕你又走。”
苏暖愣住了，眼泪停在眼眶里。
“三年前，你走得那么决绝，”厉墨琛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找不到你，也联系不上你，只能通过朋友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在外面过得不好，却不敢去找你，怕你看到我就烦。后来知道糖糖的存在，我很高兴，可我又怕，我要是直接告诉你，你会以为我是为了糖糖才让你回来，不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想让你主动找我，想让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我知道这样很自私，让你受了委屈，对不起。”
苏暖看着他，心里的愤怒和委屈，慢慢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她想起他为糖糖做的那些事，想起他报告上写的“回家吧”，想起他刚才在花园里孤单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其实也没那么坚强。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苏暖的声音软了下来，“你可以跟我解释，跟我说你想让我们回来。”
厉墨琛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暖，带着点薄茧：“我怕，怕你不相信我，怕你还是想走。”
苏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扑进厉墨琛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厉墨琛，你真是个笨蛋……”
厉墨琛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很轻：“是，我是笨蛋，以后不笨了。暖暖，我们回家，好不好？不是回这个公寓，是回厉家，回我们以前的家。”
苏暖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她想起三年前离开时的决绝，想起这三年来的辛苦，想起糖糖每次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时的期待，突然觉得，或许她也该放下过去的误会，给彼此一个机会。
厉墨琛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客厅里的灯光很暖，照在他们身上，像是把所有的寒冷都驱散了。
“对了，”苏暖突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抬起头，“明天去星瀚生物，你说的补充报告，是不是就是这个？”
厉墨琛笑了笑，点了点头：“是，本来想明天给你看的，没想到你先找到了。”
“那你还故意跟我说亲子鉴定的事，”苏暖瞪了他一眼，却没推开他，“故意逗我是吧？”
“不是逗你，”厉墨琛捏了捏她的脸，眼神里满是温柔，“是想让你知道，不管有没有报告，糖糖都是我的女儿，你也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苏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厉墨琛的眼睛，里面映着她的身影，那么清晰，那么认真。她突然觉得，或许这三年的等待和辛苦，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早上，厉墨琛带着苏暖和糖糖去了星瀚生物。医生确认了糖糖的脚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厉墨琛把那份补充报告给了苏暖，上面和之前的报告内容一样，只是多了一句医生的备注：“建议家长多陪伴孩子，给予足够的关爱，有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
苏暖看着报告，笑了笑，转头看向厉墨琛，他正好也在看她，眼神里满是温柔。糖糖拉着他们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嘴里哼着儿歌。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一个拥抱。苏暖知道，从今天起，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了。而那张藏在脚环里的dNA报告，还有那句“暖暖，回家吧”，会成为他们之间最珍贵的回忆，提醒着他们，不管经历多少误会和等待，爱总会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