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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平儿听迎春说完,正觉得好笑,忽见宝玉也来了。原来管厨房柳家媳妇的妹妹,也因放赌头得了不是,园中有素来和柳家不睦的人,便趁机告了柳家,说她和妹妹是同伙,虽然妹妹出名开赌,实则赚的钱两人平分,因此凤姐要治柳家的罪。柳家的得了消息,慌得手脚发软,想起素日和怡红院人交情深厚,便悄悄跑来央求晴雯、金星玻璃等人。金星玻璃把这事告诉了宝玉,宝玉心想,迎春的乳母也犯了同样的罪,不如约着迎春一起去讨情,比自己单独为柳家说情更妥当,所以才赶来。见屋里人多,众人问他:“你的病好了?跑来做什么?” 宝玉不便说讨情的事,只说:“来看二姐姐。” 众人也没在意,只顾说闲话。平儿便出去处理累丝金凤的事,王住儿媳妇紧跟在后,嘴里百般央求:“姑娘好歹在口内超生,我横竖会去赎回来的。” 平儿笑道:“你早赎晚赎都是赎,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只要能过得去就罢了。既是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告发你,趁早去赎了来交给我送去,我一字不提。” 王住儿媳妇听了才放下心,连忙拜谢,又说:“姑娘先去忙你的,我赶晚拿了来,先回姑娘,再送去,如何?” 平儿道:“赶晚不来,可别怨我。” 说罢,二人分路散去。

平儿回到房里,凤姐问她:“三姑娘叫你去做什么?” 平儿笑道:“三姑娘怕奶奶生气,叫我劝着你些,问你这两天可吃了些什么。” 凤姐笑道:“倒是她还记挂着我。刚才又出了件事:有人来告柳二媳妇和她妹妹通同开赌局,妹妹做的事,都是她在背后作主。我想,你素日总劝我‘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能闲一时心,保养保养身子也好。我偏听不进去,果然应了,先得罪了太太,自己还赚了一场病。如今我也看破了,随他们闹去罢,横竖还有别人呢。我白操一回心,倒惹得万人咒骂,不如先养病要紧,便是好了,我也做个好好先生,得乐且乐,一概是非都不管了。所以我只答应着知道了,其实没放在心上。” 平儿笑道:“奶奶果然这样,就是我们的造化了。”

一语未了,贾琏进来,拍手叹气:“好好的又生事!前儿我和鸳鸯借当,那边太太怎么知道了?才刚太太叫我过去,让我不管哪里先挪二百银子,做八月十五的节礼。我回说没处挪,太太就说:‘你没有钱就有地方挪,我白和你商量,你就搪塞我,前儿一千银子的当是哪里来的?连老太太的东西你都有本事弄出来,这会子二百银子就推三阻四。幸亏我没和别人说去。’我想太太分明不缺钱,何苦来寻事奈何人。” 凤姐道:“那日并没外人,谁走了消息?” 平儿听了,细想那日的情形,半晌笑道:“是了!那日说话时没外人,但晚上送东西来的时节,老太太那边傻大姐的娘来送浆洗衣服,在了你房里坐了一会,见一大箱子东西,自然要问,必是小丫头们不懂事,说了出去也未可知。” 便唤来几个小丫头问,那日谁告诉了呆大姐的娘。众小丫头慌了,都跪下赌咒发誓:“自来不敢多说一句话,有人问什么,都只说不知道,这事怎敢乱说。” 凤姐思忖道:“他们必不敢,别委屈了他们。如今先把这事搁后,打发太太那边要紧,宁可咱们短些,也别讨没意思。” 便叫平儿:“把我的金项圈拿来,暂押二百银子送去完事。” 贾琏道:“索性多押二百,咱们也好用。” 凤姐道:“不必,我没处使钱,这一押还不知哪项才能赎呢。” 平儿拿去金项圈,吩咐人叫旺儿媳妇来领去,不多时便拿了银子来,贾琏亲自送去,不提。

这边凤姐和平儿仍猜疑是谁走了风声,终究想不出来。凤姐道:“知道这事还是小事,怕的是小人趁便造作谣言,生出别的事来。那边正和鸳鸯结了仇,如今听见她私自借东西给琏二爷,那些小人眼馋肚饱,连没缝的鸡蛋都要下蛆,如今有了这个由头,恐怕又要造出些没天理的话来。琏二爷倒无妨,只是鸳鸯是正经女儿,带累她受屈,岂不是咱们的过失?” 平儿笑道:“这也无妨。鸳鸯借东西看的是奶奶的面子,并非为了二爷。一则鸳鸯虽说是私情,其实是回过老太太的,老太太怕孙男弟女们都来借,到跟前撒娇,所以只装不知道。纵闹出来,也无碍。” 凤姐道:“理虽如此,但不知道的人,焉能不生疑心?”

一语未了,人报:“太太来了。” 凤姐听了诧异,不知王夫人为何亲自过来,忙和平儿等迎出去。只见王夫人气色大变,只带了一个贴己小丫头,一语不发,径直走进里间坐下。凤姐忙奉上茶,陪笑问道:“太太今日高兴,到这里逛逛?” 王夫人喝命:“平儿出去!” 平儿见这光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忙应了一声,带着众小丫头一齐出去,在房门外站住,索性把房门掩了,自己坐在台矶上,不许任何人进去。凤姐也着了慌,不知出了何等大事。只见王夫人含着泪,从袖内掷出一个香袋子来,说:“你瞧。” 凤姐忙拾起一看,见是十锦春意香袋,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从哪里得来?” 王夫人见问,越发泪如雨下,声音发颤:“我从哪里得来!我天天像坐在井里,把你当个细心人,才偷个空儿过来。谁知你也和我一样糊涂!这样的东西大天白日明摆在园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幸亏你婆婆遇见,不然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问你,这东西怎么会遗在那里?”

凤姐听得,脸色骤变,又急又愧,登时脸颊紫涨,依着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没有这样的东西,但其中还求太太细详其理:第一,这香袋是外头雇工仿着内工绣的,带子穗子都是市卖货,我便是年轻不尊重,也不会要这劳什子,自然都要最好的;第二,这东西也不是常带在身上的,我纵有,也只敢在家里放着,焉肯带在身上各处去,况且在园里和姊妹们拉拉扯扯,倘或露出来,不但在姊妹跟前没脸面,就是奴才们看见,我也无地自容,我虽年轻,也不能糊涂至此;第三,论主子里头我是年轻媳妇,算起奴才来,比我更年轻的也不止一个,他们也常进园,晚间各人家去,焉知不是他们身上的;第四,除我常在园里外,还有那边太太常带嫣红、翠云等几个年轻侍妾来,他们更该有这个;还有珍大嫂子,也常带佩凤等人来,焉知又不是他们的;第五,园内丫头太多,保不住个个都是正经的,也有年纪大些懂了人事的,或者一时查问不到,偷着出去和二门上小幺儿们打牙犯嘴,从外头得来的也未可知。如今不但我没有这事,就连平儿我也可以担保。太太请细想。”

王夫人听了这一席话,觉得大近情理,叹道:“你起来吧。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轻薄至此,不过我气急了,拿话激你。但如今这事该怎么处?你婆婆才打发人封了这个给我瞧,说是前日从傻大姐手里得的,把我气了个半死。” 凤姐道:“太太快别生气,若被众人觉察了,保不定老太太知道。不如平心静气暗暗访察,才能得确实,纵然访不着,外人也不能知道,这叫作‘胳膊折在袖内’。如今趁着赌钱的事革了许多人,正好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心嘴严的人安插在园里,以查赌为由暗中查访。再者,如今丫头们也太多了,保不住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等闹出事来就反悔不及了。如今若无故裁革,不但姑娘们委屈,太太和我也过不去,不如趁此机会,把年纪大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人,一则保得住没有别的事,二则也可省些用度。太太想我这话如何?”

王夫人叹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从公细想,这几个姊妹也甚可怜。不用远比,就说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何等娇生惯养、金尊玉贵,那才像千金小姐的体统。如今这几个姊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象个人样,余者纵有四五个小丫头,竟像庙里的小鬼。如今还要裁革,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也不依。虽然家里艰难,也不至于此。我虽没受过大荣华富贵,比你们还是强些,如今我宁可省些,也别委屈了她们。以后要省俭先从我来。如今且叫人传周瑞家的等人进来,吩咐她们快快暗地访拿这事要紧。” 凤姐听了,即唤平儿进来吩咐出去。

一时,周瑞家的、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五家陪房进来,其余的都在南方各有执事。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忽见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来,方才正是她送香囊来的。王夫人向来对邢夫人的得力心腹并无二心,见她来打听此事,十分关切,便说:“你去回了太太,也进园内照管照管,比别人强些。” 这王善保家的素日进园,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她,心里本就不自在,想寻她们的错处又寻不着,恰好生出这事,以为得了把柄,又听王夫人委托,正合心意,便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早该严紧些。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一个个倒像受了封诰似的,成了千金小姐,闹下天来也没人敢哼一声。不然就调唆姑娘的丫头们,说欺负了姑娘,谁还耽得起?” 王夫人道:“这也是常情,跟姑娘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你们该劝劝她们,连主子姑娘不教导尚且不堪,何况她们。” 王善保家的道:“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生得比别人标致,又有一张巧嘴,天天打扮得像西施似的,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就立起两个骚眼睛骂人,妖妖娆娆的,大不成个体统。”

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老太太进园逛,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跟着老太太走,没来得及说,后来要问是谁,又忘了。今日对上了,这丫头想必就是她了。” 凤姐道:“若论这些丫头,总起来说,都没晴雯生得好,论举止言语,她原有些轻薄,太太说的倒很像她,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 王善保家的道:“不用这样,此刻不难叫她来太太瞧瞧。” 王夫人道:“宝玉房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若有这个晴雯,她自不敢来见我。我一生最嫌这样人,况且又出了这个事,好好的宝玉,倘或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 便叫自己的丫头,吩咐她到园里去:“只说我说有话问她们,留下袭人、麝月伏侍宝玉不必来,有个晴雯最伶俐,叫她即刻快来,不许和她说什么。”

小丫头答应了,走入怡红院,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睡中觉刚起来,正发闷,听如此说,只得跟着她来。素日这些丫鬟都知道王夫人最嫌浓妆艳饰、语薄言轻的人,故晴雯不敢出头,今因连日不自在,并没十分妆饰,自认为无碍。及到了凤姐房中,王夫人一见她钗鬓蓬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态,而且形容面貌正是上月见的那人,不觉勾起方才的火气。王夫人本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皆出于心,不比那些饰词掩意的,今既真怒攻心,又勾起往事,便冷笑道:“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明儿再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 晴雯一听这话,心内大惊,便知有人暗算了她,虽然着恼,却不敢作声。她本是聪敏过顶的人,见问宝玉可好些,便不肯以实话对,只说:“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他在一处,他的好歹我不能知道,只问袭人、麝月便是。” 王夫人道:“这就该打嘴!你难道是死人,要你们做什么!” 晴雯道:“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才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我原回过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骂了我,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做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不过十天半个月之内,宝玉闷了大家顽一会子就散了,至于宝玉的饮食起坐,上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闲着还要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我,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

王夫人信以为实,忙说:“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劳你费心。既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再撵你。” 因向王善保家的道:“你们进去,好生防着她几日,不许她在宝玉房里睡觉,等我回过老太太再处治她。” 喝声 “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 晴雯只得出来,这口气非同小可,一出门便拿手帕子捂着脸,一头走一头哭,直哭到园门内。

这里王夫人向凤姐等自怨道:“这几年我越发精神不济,照顾不到,这样妖精似的东西竟没看见,只怕这样的还有,明日倒得查查。” 凤姐见王夫人盛怒,又因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耳目,常调唆邢夫人生事,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不敢说,只低头答应。王善保家的道:“太太请养息身体要紧,这些小事交给奴才便是。如今要查这个主儿也容易,等到晚上园门关了,内外不通风,我们给她们个猛不防,带着人到各处丫头们房里搜寻,想来谁有这个,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也是她的。” 王夫人道:“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分清清白。” 因问凤姐如何,凤姐只得答应:“太太说的是,就这么办。” 王夫人道:“这主意很好,不然一年也查不出来。”

大家商议已定,至晚饭后,待贾母安寝了,宝钗等入园后,王善保家的便请了凤姐一并入园,喝命将角门都上锁,便从上夜的婆子处抄检起,不过抄检出些多余攒下的蜡烛、灯油等物。王善保家的道:“这也是赃,不许动,等明儿回过太太再处置。” 于是先到怡红院中,喝命关门。当下宝玉正因晴雯之事不自在,忽见这一干人来,直扑丫头们的房门,便迎出凤姐来问是何故。凤姐道:“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因大家混赖,恐怕有丫头们偷了,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 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王善保家的等搜了一回,又细问这几个箱子是谁的,都叫本人亲自打开。袭人见晴雯这般光景,知道必有异事,又见这番抄检,只得自己先出来打开箱子匣子,任其搜检,不过是平常动用之物,随放下又搜别人的,挨次一一搜过。到了晴雯的箱子,因问:“是谁的,怎不开了让搜?” 袭人等正要代晴雯开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 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所有之物尽都倒出。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看了一看,并无甚私弊之物,回了凤姐,要往别处去。凤姐道:“你们可细细查,若这一番查不出来,难回话的。” 众人都道:“都细翻看了,没什么差错东西,虽有几样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东西,想是宝玉的旧物件,没甚关系。” 凤姐听了笑道:“既如此,咱们就走,再瞧别处去。”

说着一径出来,凤姐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不能抄检。” 王善保家的笑道:“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的道理。” 凤姐点头道:“我也这样说。” 一头说一头到了潇湘馆内,黛玉已睡了,忽报这些人来,也不知为甚事,才要起来,只见凤姐已走进来,忙按住她不许起来,只说:“睡罢,我们就走。” 这边说着闲话,王善保家的带了众人到丫鬟房中,一一开箱倒笼抄检了一番,从紫鹃房中抄出两副宝玉常换下来的寄名符儿、一副束带上的披带、两个荷包并扇套,套内有扇子,打开看时皆是宝玉往年往日手内曾拿过的。王善保家的自认为得了意,忙请凤姐过来验视,又说:“这些东西从那里来的?” 凤姐笑道:“宝玉和她们从小儿在一处混了几年,这自然是宝玉的旧东西,这也不算什么罕事,撂下再往别处去是正经。” 紫鹃笑道:“直到如今,我们两下里的东西也算不清,要问这一个,连我也忘了是那年月日有的了。” 王善保家的听凤姐如此说,也只得罢了。

又到探春院内,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探春也猜着必有原故,引出这等丑态,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众人来了,探春故意问何事,凤姐笑道:“因丢了一件东西,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索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她们的好法子。” 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她们所有偷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 说着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等大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陪笑道:“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 因命丫鬟们快快关上,平儿、丰儿等忙着替待书等关的关、收的收。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一针一线她们也没处收藏,要搜就只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检的日子也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凤姐只看着众媳妇们,周瑞家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东西全在这里,奶奶且请到别处去罢,也让姑娘好安寝。” 凤姐便起身告辞,探春道:“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 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 探春冷笑道:“你果然倒乖,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翻。明日敢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你趁早说明,若还要翻,不妨再翻一遍。” 凤姐知道探春素日与众不同,只得陪笑道:“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 探春又问众人:“你们也都搜明白了不曾?” 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说:“都翻明白了。”

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素日虽闻探春的名,只当是众人没眼力没胆量,哪里想到一个姑娘家竟这般厉害,况且又是庶出,她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都另眼相看,何况别人,今见探春如此,只当是探春单恼凤姐,与她们无干,便要趁势作脸献好,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 凤姐见她这样,忙说:“妈妈走罢,别疯疯颠颠的。” 一语未了,只听 “拍” 的一声,王善保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探春登时大怒,指着王善保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发不得了!你搜检东西我不恼,你不该拿我取笑。” 说着,便亲自解衣卸裙,拉着凤姐细细的翻,又说:“省得叫奴才来翻我身上。” 凤姐、平儿等忙为探春束裙整袂,口内喝着王善保家的:“妈妈吃两口酒就疯疯颠颠起来,前儿把太太也冲撞了,快出去,不要提起了。” 又劝探春休得生气。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不然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明儿一早,我先回过老太太、太太,然后过去给大娘陪礼,该怎么处治,我就领。”

那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趣,在窗外只说:“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这个老命还要它做什么!” 探春喝命丫鬟道:“你们听他说的这话,还等我和他对嘴不成?” 待书等听说,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只怕你舍不得。” 凤姐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探春冷笑道:“我们作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这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会调唆主子。” 平儿忙陪笑解劝,一面拉了待书进来,周瑞家的等人也劝了一番。凤姐直待伏侍探春睡下,方带着人往对过暖香坞来。

彼时李纨犹病在床上,她与惜春是紧邻,又与探春相近,故顺路先到这两处。因李纨才吃了药睡着,不好惊动,只到丫鬟们房中一一搜了一遍,没有什么东西,遂到惜春房中来。惜春年少,尚未识事,吓得不知当有什么事,凤姐少不得安慰她。谁知竟在入画箱中寻出一大包金银锞子,约三四十个,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入画也吓得脸色发黄。因问是哪里来的,入画只得跪下哭诉真情:“这是珍大爷赏我哥哥的,因我们老子娘都在南方,如今只跟着叔叔过日子,我叔叔婶子只知道吃酒赌钱,我哥哥怕交给他们又花了,所以每常得了,悄悄的烦老妈妈带进来叫我收着的。” 惜春胆小,见了这些也害怕,说:“我竟不知道,这还了得!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带他出去打罢,我听不惯。” 凤姐笑道:“这话若果真,倒也可恕,只是不该私自传送进来,这个可以传递,什么不可以传递,倒是传递人的不是了。若这话不真,倘是偷来的,你可就别想活了。” 入画跪着哭道:“我不敢扯谎,奶奶只管明日问我们奶奶和大爷去,若说不是赏的,就拿我和我哥哥一同打死无怨。” 凤姐道:“这个自然要问,只是真赏的也有不是,谁许你私自传送东西!你且说是谁作接应,我便饶你,下次万万不可。” 惜春道:“嫂子别饶她这次才好,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人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嫂子若饶她,我也不依。” 凤姐道:“素日我看她还好,谁没一个错,只这一次,二次犯下,二罪俱罚,但不知传递是谁。” 惜春道:“若说传递,再无别个,必是后门上的张妈,她常肯和这些丫头们鬼鬼祟祟的,这些丫头们也都肯照顾她。” 凤姐听说,便命人记下,将东西交给周瑞家的暂拿,等明日对明再议,于是别了惜春,往迎春房内来。

迎春已经睡着了,丫鬟们也才要睡,众人叩门半日才开。凤姐吩咐:“不必惊动小姐。” 遂往丫鬟们房里来。因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儿,凤姐倒要看看她可藏私,遂留神看她搜检。先从别人箱子搜起,皆无别物,及到司棋箱子中搜了一回,王善保家的道:“也没有什么东西。” 才要盖箱时,周瑞家的道:“且住,这是什么?” 说着伸手掣出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来,又有一个小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有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一总递与凤姐。凤姐当家理事,常看帖并帐目,也识得几个字,见那帖子是大红双喜笺帖,上面写道:“上月你来家后,父母已觉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阁,尚不能完你我之心愿。若园内可以相见,你可托张妈给一信息,若得在园内一见,倒比来家得说话,千万,千万。再所赐香袋二个,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万收好。表弟潘又安拜具。”

凤姐看罢,不怒反乐,别人并不识字。王善保家的素日不知道她姑表姊弟有这一节事,见了鞋袜,心内已是发慌,又见有红帖,凤姐又看着笑,便说道:“必是他们胡写的帐目,不成个字,所以奶奶见笑。” 凤姐笑道:“正是这个帐竟算不过来,你是司棋的老娘,她的表弟也该姓王,怎么又姓潘呢?” 王善保家的见问得奇怪,只得勉强告道:“司棋的姑妈嫁给了潘家,所以她姑表兄弟姓潘,上次逃走的潘又安就是她表弟。” 凤姐笑道:“这就是了。” 因道:“我念给你听听。” 说着从头念了一遍,大家都唬了一跳。王善保家的一心要拿人的错儿,不想反拿住了自己外孙女儿,又气又臊。周瑞家的四人又问她:“你老可听见了?明明白白,再没话说了,如今据你老人家,该怎么样?” 王善保家的只恨没地缝儿钻进去,凤姐只瞅着她嘻嘻地笑,向周瑞家的笑道:“这倒也好,不用你们作老娘的操一点儿心,她鸦雀不闻的给你们弄了一个好女婿来,大家倒省心。” 周瑞家的也笑着凑趣,王善保家的气无处泄,便自己回手打着自己的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 众人见这般,俱笑个不住,又半劝半讽。凤姐见司棋低头不语,并无畏惧惭愧之意,倒觉可异,料此时夜深,不必盘问,怕她夜间自愧寻短见,遂唤两个婆子监守着她,带了人拿了赃证回来,自去安歇,等待明日料理。谁知凤姐到夜里又连起来几次,下面淋血不止,至次日便觉身体十分软弱,起来发晕,撑持不住,请太医来诊脉,太医立下药案:“看得少奶奶系心气不足,虚火乘脾,皆由忧劳所伤,以致嗜卧好眠,胃虚土弱,不思饮食,今聊用升阳养荣之剂。” 写毕开了药方,不过是人参、当归、黄芪等类,老嬷嬷们拿了方子回过王夫人,王夫人不免又添一番愁闷,遂将司棋等事暂未料理。

可巧这日尤氏来看凤姐,坐了一回,到园中看过李纨,才要望候众姊妹,忽见惜春遣人来请,尤氏遂到她房中来。惜春将昨晚之事细细告诉尤氏,又命将入画的东西一概拿来与尤氏过目。尤氏道:“实是你哥哥赏他哥哥的,只不该私自传送,如今官盐竟成了私盐了。” 因骂入画 “糊涂,脂油蒙了心”。惜春道:“你们管教不严,反骂丫头,这些姊妹中,独我的丫头这样没脸,我如何去见人?昨儿我立逼着凤姐姐带了她去,她只不肯。我想,她原是那边的人,凤姐姐不带她去也有理,我今日正要送过去,嫂子来得恰好,快带了她去,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 入画听说,又跪下哭求:“再不敢了,只求姑娘看从小儿的情分,好歹生死在一处罢。” 尤氏和奶娘等人也都百般劝解,说她 “不过一时糊涂,下次再不敢了,她从小儿伏侍你一场,到底留着她为是”。谁知惜春虽然年幼,却天生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任人怎说,只以为丢了自己的体面,咬定牙断乎不肯,更说道:“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被编派上了。”

尤氏道:“谁议论什么?又有什么可议论的!姑娘是谁,我们是谁,姑娘既听见人议论我们,就该问着他才是。” 惜春冷笑道:“你这话问着我倒好,我一个姑娘家,只有躲是非的,反去寻是非,成个什么人了!还有一句话,我不怕你恼,好歹自有公论,何必去问人。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 尤氏听了,又气又好笑,向地下众人道:“怪道人人都说这四丫头年轻糊涂,我只不信,你们听方才一番话,无原无故,又不知好歹,又没个轻重,虽然是小孩子的话,却寒人心。” 众嬷嬷笑道:“姑娘年轻,奶奶自然要吃些亏的。” 惜春冷笑道:“我虽年轻,这话却不年轻,你们不看书不识几个字,所以都是呆子,看着明白人,倒说我年轻糊涂。” 尤氏道:“你是状元榜眼探花,古今第一个才子,我们是糊涂人,不如你明白,何如?” 惜春道:“状元榜眼难道就没有糊涂的不成,可知他们也有不能了悟的。” 尤氏笑道:“你倒好,才是才子,这会子又作大和尚了,又讲起了悟来了。” 惜春道:“我不了悟,也舍不得入画了。” 尤氏道:“可知你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 惜春道:“古人也曾说‘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

尤氏心内本就有气,怕说这些话,听说有人议论,已是羞恼交加,只是在惜春分上不好发作,忍耐了大半,今见惜春又说这话,按捺不住,便问惜春道:“怎么就带累了你?你的丫头的不是,无故说我,我倒忍了这半日,你倒越发得意,只管说这些话。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我们以后就不亲近,仔细带累了小姐的美名,即刻就叫人将入画带过去!” 说着赌气起身就走。惜春道:“若果然不来,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家清静。” 尤氏也不答话,一径往前边去了。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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