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然的手指还贴在手机屏幕上,那半句话像钉子一样扎进她的眼睛。她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把手机转了个方向,递向顾明远。
顾明远站在护栏边,母亲还在他怀里,呼吸浅但稳定。他看了眼林蔚然,又看向手机,手指动了动,没立刻接过去。
“你确定?”他问。
林蔚然点头,“只有你能打开它。”
顾明远沉默了几秒,把手里的母亲轻轻放在地上,用军装盖好。他站起身,走到林蔚然面前,伸手接过手机。他的拇指沾着海水和干掉的血痕,按在屏幕识别区。
一下,两下。
屏幕亮了。
地图跳出来,蓝底黑线,密密麻麻的红点分布在海岸线、港口、河流入海口。一条粗线从江城出发,穿过几个城市,终点停在北方一座小渔港。那是他从小到大待过的地方。
每一个点,都对应一次污染事件。
每一次调动,每一次搬家,每一次任务出差,全在线上连成轨迹。时间最早的一个标记是1998年7月25日,地点是江城儿童福利院。备注只有一行字:“0725号样本接入系统”。
顾明远的手抖了一下。
他滑动屏幕,放大那个点。旁边跳出一张照片——低矮的平房,门口站着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抱着一个婴儿。日期是当天下午三点十七分。照片右下角有个编号:Gm-。
和他在医疗车上破解的基因序列完全一致。
他抬起头,声音很轻,“我不是被收养的……我是被送进去的。”
林蔚然盯着地图,脑子里闪过父亲笔记本里的符号。那些她以为是排污数据编码的图形,现在看,更像是某种人体追踪记录的标记方式。双螺旋结构不是污染模型,是dNA采样编号。
“你爸知道。”周慕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知道你是第一个活下来的实验体。二十年前,他们想用你证明‘海东计划’会失败。结果呢?你活得比谁都久,还成了警察。”
顾明远猛地转身,“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让我们停下?”
“不。”周慕云笑了,“我是让你们看清自己。你以为你在查案?你只是在走完别人给你画好的路。你每一步都在验证他们的数据——情绪波动、应激反应、长期暴露下的神经退化速度。你不是调查者,你是报告本身。”
林蔚然突然开口,“那你呢?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
周慕云没回答。他抬起右手,露出腕表内侧的一个小按钮。红色指示灯开始闪烁。
“自毁程序启动。”他说,“三分钟后,船体断裂,所有人沉入海底。你们可以继续争辩谁是谁的儿子,也可以试试阻止我。”
警报声响起,甲板边缘的红灯一圈圈旋转。远处海面翻起白浪,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船底撕裂金属。
顾明远冲上前一步,“遥控器在哪?”
“已经触发,没法取消。”周慕云往后退了一步,“除非有人能进入主控舱,在七分钟内切断电源并重置系统。但那里现在全是水,下去就是死。”
林蔚然迅速摸出摄像机,打开激光定位模式,对准周慕云手腕。强光射出去,照在他袖扣上,反射出一点刺眼的亮斑。
“你在直播吧?”她说,“你的袖扣是摄像头,信号正往外传。你不想我们死,你想让全世界看着我们挣扎。”
周慕云嘴角抽了一下。
顾明远抓住机会,扑上去抢他手腕。两人撞在一起,腕表摔在地上,玻璃裂开。顾明远一脚踩碎按钮,碎片飞溅。
可警报没有停。
广播里传出机械音:“自毁程序已激活,倒计时:00:07:00。”
林蔚然蹲下身,把手机塞进胸前口袋,紧贴心脏的位置。她抓起摄像机,镜头对准周慕云的脸,“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传出去。别以为删掉信号就能抹掉证据。”
“传出去?”周慕云冷笑,“你觉得外面有人会信?一个疯记者,一个来历不明的警察,还有一个早就该烂在海底的老案子?”
“他们会信。”林蔚然站起来,“因为我爸留下的不只是手机。还有备份。磁带在录音机里,U盘在张立藏的数据包里,尸检报告在陈建国手写笔记里。每一份都指向你。”
周慕云脸色变了。
顾明远走到母亲身边,将军装裹紧她,然后弯腰将她背起来。他站直身体,看向周慕云,“你说我是实验体,那你也只是执行者。真正下令的人还没露面。你不敢提他名字,因为你也是棋子。”
“闭嘴!”周慕云吼了一声,后退几步,靠在护栏上。
林蔚然往前走了一步,“七分钟,够我们找到主控舱。也够我把这段视频发给夏岚,发给所有合作媒体。你拦不住。”
“你可以试试。”周慕云抬手擦了下嘴角,那里渗出血丝,“但你要想清楚——一旦主控舱打开,整个系统的防护机制会释放残留毒素。你知道吸入那种气体的人最后怎么样了吗?”
顾明远没再说话。他背着母亲,一步步走向甲板入口。林蔚然紧跟在他身后,摄像机始终开着,镜头稳稳对着前方。
通道门自动开启,露出向下延伸的楼梯。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铁锈味,混着潮湿的霉气。灯光忽明忽暗,墙面上的应急标识闪着红光。
“主控舱在b3层。”林蔚然低声说,“得穿过设备间。”
顾明远点头,“你跟紧我。”
他们刚迈下第一级台阶,身后传来脚步声。
周慕云没追上来,而是站在甲板中央,举起双手,像是在做一场演讲。他的袖扣亮着,信号灯持续闪烁。
“各位观众,”他开口,声音平稳,“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一次历史性的清算。两个被过去操控的人,试图挑战早已注定的结局。他们以为掌握真相,其实只是完成了最后一项测试。”
林蔚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关掉了摄像机的收音功能。
她掏出手机,快速点开云端上传界面。视频文件正在传输,进度条缓慢爬升。她把手机放回胸口,重新打开摄像机。
楼梯尽头是一扇金属门,上面写着“主控中心”。门缝下方渗出少量黑水,地板湿滑。
顾明远放下母亲,让她靠墙坐着。他试了下门把手,锁死了。
“得破开。”他说。
林蔚然举起摄像机,激光键对准锁孔。高温让金属变形,发出吱呀声。门缝扩大,顾明远用力一推,门开了。
里面一片漆黑。
应急灯闪了几下,勉强照亮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系统崩溃中”,下方一行小字:“需人工干预重启”。
顾明远走过去,查看电源模块。接口被防水盖封住,需要专用工具打开。
林蔚然环顾四周,发现角落有个工具箱。她走过去翻找,拿出一把钢尺形状的拆卸器。
“这个能用吗?”
顾明远接过,插进接口缝隙。用力一撬,盖子弹开。里面露出三个插槽,其中一个正在冒烟。
“必须拔掉第三个。”他说,“但断电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
“没时间犹豫了。”林蔚然看着手机,“视频已经上传百分之八十。”
顾明远伸手,握住发烫的电缆。
他的手刚碰到接口,头顶的灯全部熄灭。
只有摄像机的指示灯还亮着,微弱地照在他的脸上。
他用力一扯,电缆脱离。
整个空间陷入彻底黑暗。
警报声戛然而止。
几秒后,广播再次响起,语调变了:“系统重启中。倒计时暂停。身份验证请求:请输入管理员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