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幽淡沉凝。窗外日光正好,却被厚重的窗棂滤去了大半热烈,只余下几缕金辉,安静地投洒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
皇帝萧琰已于前一日启程前往京郊皇陵进行例行的祭扫,为期三日。此刻的御书房,虽依旧庄严肃穆,却因主人的暂时离开,而少了几分迫人的威压,多了几分可供运作的空间。
李凤瑶与萧战隔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对坐,案上摊开着几张边境舆图和一些零散的文书。李凤瑶的手指正点在舆图上一处关隘,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我们之前查到,户部侍郎赵元吉与吴奎过往从密,多次利用职权,在军粮调配、军械补给上做手脚,中饱私囊,更疑似向北狄泄露情报。只是此人行事谨慎,抓不到实证。”
萧战眉头紧锁,拳头下意识地攥紧:“这个蛀虫!父皇在时他装得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如今父皇刚离京,他前日就在朝会上暗示边境军费过高,当削减!其心可诛!”
李凤瑶抬眼看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峭的弧度:“狐狸尾巴,总要露出来的。没有机会,我们就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创造机会?”萧战疑惑。
“不错。”李凤瑶收回点在舆图上的手,坐直身体,目光锐利,“我们假意泄露一批‘紧急筹措的军粮,将于三日后深夜,从西城粮仓出发,经由东门运往北境’的消息。此路线看似便捷,实则会经过几处易于设伏的地段。若赵元吉真与北狄勾结,得知此等‘机密’,必会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劫掠这批根本不存在的粮草。”
萧战眼睛一亮:“引蛇出洞!妙啊!瑶瑶,你真是女诸葛!”
李凤瑶对他的夸奖不置可否,继续冷静部署:“此事需做得自然,不能让他起疑。你是皇子,又得陛下准许参与军务,由你‘无意间’在御书房,当着某些人的面,‘泄露’此消息,最为合适。”
计划既定,两人便行动起来。
当日下午,萧战依计来到御书房“处理公务”,李凤瑶则在一旁“协助查阅档案”。萧战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几分焦灼与不满,对李凤瑶抱怨(实则说给门外可能存在的耳朵听):
“北境那边催粮催得紧,兵部那些人办事拖沓!幸好父皇离京前已暗中批示,从西城粮仓紧急调拨一批,三日后子时从东门秘密运出,走官道疾行送往雁门关……此事机密,万不可泄露,否则沿途若被北狄探子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将一份虚设的、盖着伪造印信的“调粮文书”放在了书案显眼处。
李凤瑶配合地低声道:“殿下慎言,隔墙有耳。”
萧战这才像是反应过来,连忙噤声,却故意没有立刻收起那份“文书”。
不出所料,片刻后,一名在御书房外殿伺候、平日与赵元吉府上有些牵连的小太监,借着添茶倒水的机会,眼神飞快地掠过了那份“文书”,随后便寻了个由头匆匆离去。
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漾开了涟漪。
…………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偶尔划破京城的宁静。
东城门外十里处,有一片地势略高的丘陵,官道在此拐过一个弯,两侧林木丛生,是设伏的绝佳地点。此刻,密林之中,影影绰绰,潜伏着数十名黑衣蒙面的身影,刀剑出鞘的寒光在月色下偶尔一闪而逝,如同毒蛇的信子。为首一人,眼神阴鸷,紧紧盯着官道的方向。
而在更外围,另一片更为茂密的灌木和土坡之后,李凤瑶、萧战亲自带领着数十名精锐禁军,如同蛰伏的猎豹,无声无息地潜伏着。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锐利地注视着那片预设的“战场”。萧战显得有些紧张兴奋,手心微微出汗,不时看向身旁的李凤瑶。
李凤瑶却如同一尊沉静的雕像,半跪于地,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前方。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眼中笃定的寒芒。
时间一点点流逝,子时将至。
官道上依旧寂静,唯有虫鸣。
潜伏的黑衣人开始有些躁动,为首那人也蹙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并非马蹄车辕的脚步声,从丘陵另一侧的小路传来。只见一个穿着深色常服、用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径直走向那群黑衣人潜伏的区域。
他似乎在与黑衣人首领低声交谈着什么,并从怀中掏出一卷什么东西递了过去。
就是此刻!
李凤瑶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率先冲了出去!她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目标直指那个送信的深色身影!
“动手!抓活的!”萧战见状,立刻低吼一声,率着禁军如猛虎出闸,从两侧包抄而上!
“有埋伏!”
“快走!”
黑衣人们大惊失色,仓促迎战。然而李凤瑶速度太快,不等那送信人反应过来,已如鬼魅般欺近他身后,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刀,精准地劈在其颈后!
那送信人闷哼一声,软软倒地,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惊慌失措、保养得宜的脸——正是户部侍郎赵元吉府上的心腹管家!
与此同时,李凤瑶脚尖一挑,将掉落在地的那卷纸踢起,顺手抓住。
禁军们与黑衣人战作一团,但这些黑衣人虽悍勇,却哪里是精锐禁军的对手?加之被埋伏,心慌意乱,不多时便被尽数制服,死的死,伤的伤,被捆绑起来。
战斗迅速结束。
萧战快步走到李凤瑶身边,气息因激动而有些急促。李凤瑶将手中那卷纸递给他,正是赵元吉亲笔所书,详细标明了“运粮队”路线、时间的密信,末尾还盖着他的私印!
“人赃并获!”萧战看着那封信,又看看地上瘫软如泥的赵府管家,脸上露出畅快而钦佩的笑容,“瑶瑶,你这计谋太妙了!引蛇出洞,瓮中捉鳖!这下看那赵元吉还如何狡辩!”
李凤瑶神色却依旧平静,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那昏迷的管家,确认无碍后,才站起身,目光扫过那些被擒的黑衣人,最后落在那封密信上,淡淡道:“抓是抓到了,但这才只是开始。顺着这条线,才能摸出后面更大的鱼。”
她语气中的冷静与深远,让萧战兴奋的心情也沉淀下来,他看着她被月光勾勒出的清冷侧颜,用力点头:“嗯!我们一定能把他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夜色中,一场精心设计的抓捕落下帷幕。而一场更深、更暗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赵元吉这只“蝉”落网,不知会惊动哪只藏在后的“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