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回来的消息,虽在顾家内部激起涟漪,但在顾衍的高压之下,很快便被强行压制得没了声息。
从老宅回来后,周佩芬夫妇就接到了顾衍的最后通牒。电话里,顾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看好你们的儿子。他若再敢出现在溪溪面前,再敢有不该有的心思,他下一次要去的地方,就不是非洲的矿区了。我说到,做到。”
这番话让周佩芬夫妇胆寒。
顾辰似乎也真的被吓破了胆,一连几天,都安分地待在老宅,没有再踏出大门一步。
林溪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顾衍对她的“监管”,变得更严密。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亲自接送她上下班,那辆宾利,成了基金会楼下最准时的风景线。就连她在基金会,派来保护她的保镖增加到了四个,呈掎角之势,将任何可疑的视线都隔绝在外。
他心里的那根刺,还没有完全拔除。她没有抗拒他的安排,只是用更多的温柔和体贴,去安抚他那颗因嫉妒而躁动不安的心。
这天下午,林溪刚结束一个会议,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衍发来的消息:【在停车场等你,不急。】
林溪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刚走出基金会旋转门,一个瘦削黝黑的身影,如同一片突兀的阴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辰他看起来比几天前在老宅时,更加憔悴。眼窝深陷,下巴上长满了青色的胡茬,身上的t恤松垮地挂在骨架上,与周围衣着光鲜的金融精英格格不入,引来路人几道探究的目光。
“溪溪……”他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声音干涩,“我……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就几句,我发誓,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他话音刚落,四个穿着黑西装、戴着耳麦的保镖已经不动声色地围了上来,高大的身躯如四堵墙,瞬间将林溪护在密不透风的安全区内,目光如鹰隼般不善地盯着他。
顾辰被这股无形的压迫力吓得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丝狼狈又苦涩的笑。曾几何我,他也是被这样保护过,而现在,他成了被防备的对象。
“我没有恶意,我真的……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他的声音带着哀求。
林溪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没有怜悯,只觉得讽刺。曾几何时,这个男人是京市最耀眼的贵公子,她追逐他了t五年。而现在,他却像一只丧家之犬,连跟她说句话,都需要如此卑微地乞求。
“让他过来。”林溪对身前的保镖淡淡地吩咐道。
保镖们对视一眼,通过耳麦与不远处的车内进行了简短的沟通,得到许可后,才让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路。
“去那边的咖啡厅说吧。”林溪指了指不远处的临街咖啡厅,率先迈开了步子。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拉拉扯扯,给明天的财经版或娱乐版提供任何素材。
咖啡厅的角落里,两人相对而坐。悠扬的爵士乐和浓郁的咖啡香,反而衬得顾辰更加局促不安。他搅动着面前那杯没加糖的黑咖啡,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林溪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神情淡漠得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个无关紧要的约见对象。
良久,顾辰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溪溪,对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悔恨,“我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可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以前,是我混蛋,是我眼瞎,是我把你对我所有的好,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在非洲的那段日子,我过得生不如死。那里没有干净的水,食物是馊的,每天都要在矿洞里干十几个小时的重活,稍微慢一点,监工的鞭子就抽上来了。有好几次,我发高烧,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
“每当我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你。”他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我想起有一年冬天,我胃病犯了,你守在我床边,整夜不睡;我想起你费尽心思给我做的那些菜,我却因为宋暖一个电话就扔下你……我才发现,我早就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的好。原来,我早就爱上你了,只是我自己,这个天字第一号的蠢货,一直没有发现。”
他说得声泪俱下,像是在进行一场迟到的、深情的忏悔。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林溪,听到这番话,或许会感动得一塌糊涂。但现在,她只觉得可笑,甚至有些恶心。
“说完了吗?”林溪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淡。
顾辰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愣住了。他设想过林溪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愤怒,嘲讽,冷漠,唯独没有想到,她会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得,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溪溪,我……”
“顾辰,”林溪打断了他,抬起眼,清冷的目光正视着他,“你说的这些,不应该对我说。”
“你应该去对宋暖说。毕竟,她才是你曾经不惜一切,也要守护的心头朱砂痣。”
“朱砂痣”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顾辰脸色惨白如纸。
“我和她……已经结束了。”他艰难地说,“我早跟她分手了。我发现,我爱的根本不是她,我只是……只是习惯了她的依赖,错把那种责任当成了爱。”
“是吗?”林溪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你的爱,还真是廉价。”
“以前,你为了宋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开。现在,你又为了所谓的‘幡然醒悟’,毫不犹豫地抛弃她。”
“顾辰,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任何人,你爱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林溪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剖开他虚伪的深情,凌迟着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不……不是的……”他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苍白无力。
“你今天来找我,说这些话,不是真的想道歉,”林溪站起身,穿着高跟鞋让她足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只是想通过我的原谅,来让你自己好过一点,让你那点可悲的负罪感,得到一丝解脱,好让你心安理得地开始新生活。”
“顾辰,收起你那比路边野草还贱的迟来深情吧。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更不需要你的忏悔。”
“因为,你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会恨你,也不会报复你,因为那会脏了我的手,脏了我脚下的路。你在我这里,已经彻底翻篇了。我希望,你也能放过你自己,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顿了顿,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温柔。
“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我的丈夫很爱我,我的女儿很可爱,我肚子里,还怀着我们新的希望。这些幸福,是你穷尽一生,也永远给不了我的。”
说完,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咖啡厅,背影挺拔而决绝。
顾辰僵在原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看着林溪决绝的背影,看着她上了一辆停在路边、低调的宾利车。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顾衍那张英俊而冷漠的脸,一闪而过,男人倾身过去,温柔地为林溪扣上了安全带。
那个画面,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
他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她。
不是因为顾衍的权势,不是因为家族的压力,而是因为,他亲手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给弄丢了。
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绝望的哭声,从指缝溢出,混进了咖啡厅优雅的音乐里。
车上,顾衍看着林溪平静的侧脸,腾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都解决了?”他问,声音低沉而平稳。
“嗯。”林溪转过头,对他展颜一笑,那笑容干净纯粹,如雨后初晴,“都解决了。”
顾辰这个名字,连同那段五年青春,将彻底从她的生命里,连根拔起。
顾衍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笑容,也跟着笑了。
他凑过去,在她的纯上,落下一个温柔而蝉绵的文。
“真棒,我的顾太太。”
他为她的成长和强大,感到由衷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