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的出现，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这片世外桃源的宁静。
空气中旖旎浪漫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剑拔弩张。
顾衍将林溪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为她隔绝了所有窥探与恶意。
他看着那个走来的不速之客，黑眸中翻涌着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骇人风暴。
“沈聿，你真是阴魂不散。”顾衍的声音冰冷彻骨。
沈聿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站定，脸上挂着一抹胜利者般的笑意。目光越过顾衍，落在林溪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病态的审视和玩味。
“顾太太。”他冲林溪微微颔首，姿态优雅，仿佛他们不是敌人，而是在某个上流酒会偶遇的朋友，“看来我的出现，打扰了你们的雅兴。”
林溪被他看得一阵恶寒，下意识地攥紧了顾衍的手臂。这个男人的眼神，让她想起黏腻湿冷的毒蛇。
“你来这里干什么？”顾衍的声音里已满是不耐。
“当然是来……祝贺你们。”沈聿的笑容愈发灿烂，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顺便，也想请顾太太看一样东西，一些关于过去的‘纪念品’。”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平板电脑，然后将屏幕转向林溪。
屏幕上，一张张照片划过。
主角是温晴。
有她少女时期，穿着校服，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有她穿着学士服，在毕业典礼上，被人群簇拥。还有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却挂着泪痕，眼神空洞而绝望。
最后一张，她手腕上是触目惊心的暗红。
林溪的心被狠狠地揪紧了。
不是嫉妒，而是一种作为同性、作为旁观者，对一个逝去生命最直接的悲悯。
“沈聿，你够了！”顾衍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猛地上前一步，就要夺走那台平板。
沈聿却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丝残忍。
“顾衍，你心虚了？”他看着顾衍，一字一句，字字诛心，“这些照片，每一张，都是你罪恶的证明！是你，亲手将一个那么美好，那么鲜活的生命，推向了深渊！”
“我没有！”顾衍的眼睛瞬间赤红，额角的青筋暴起。
“你没有？”沈聿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你敢说，你娶她，不是为了你们顾家和温家的商业联姻？你敢说，你婚后，有关心过她一天吗？你敢说，她患上抑郁，不是因为你日复一日的冷暴力？”
顾衍的嘴唇动了动，胸口剧烈起伏。
因为沈聿说的，是事实。
是横亘在他心口十年，无法辩驳、无法粉饰的，血淋淋的事实。
这份愧疚，像一条毒蛇，啃噬了他无数个日夜。
如今，被沈聿当着林溪的面，残忍地揭开。
林溪看着顾衍痛苦而压抑的神情，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从顾衍身后走出来，站到他身边，握住了他冰冷颤抖的手。
“沈先生。”她抬起头，直视着沈聿那双冰冷的眼睛，语气蕴含着千钧之力，“逝者已矣。你这样一遍遍地消费一个已经无法为自己辩解的亡者，利用她来攻击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你觉得，这是爱吗？”
沈聿的脸色微微一变。
“你闭嘴！”他像是被踩到了痛脚，情绪有些失控，“你懂什么！你根本不了解晴晴！你不知道她有多好，也不知道她过得有多痛苦！”
“我的确不完全了解她。”林溪目光却愈发锐利，“但我了解你。你根本不是在为她讨回公道，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那份得不到的偏执和占有欲。你把她当成你攻击顾衍的武器，把她的死，当成你博取同情的筹码。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亵渎她，打扰她的安宁。”
林溪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沈聿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沈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林溪，眼神里是震惊，是愤怒，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的狼狈。
“你……你胡说！”他色厉内荏地反驳。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林溪冷冷地看着他，“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会舍得让她在死后，还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吗？沈先生，收起你那套深情的戏码吧，别再演了，真的很难看。”
说完，她不再看他，拉着顾衍的手，转身就走。
“站住！”沈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几步追上来，拦在他们面前。
“林溪，你以为你赢了吗？”他死死地盯着林溪，眼神像一条淬了毒的蛇，“你以为你得到了顾衍的爱，就很了不起吗？我告诉你，你错了！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比不上晴晴！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在空旷的沙滩上。
顾衍一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沈聿的脸上，力道之大，让沈聿的嘴角瞬间见了血。
“沈聿，你再敢说她一句，我杀了你。”顾衍的眼中，是滔天的杀意，仿佛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沈聿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他用舌头顶了顶流血的嘴角，突然笑了。那笑容，癫狂而病态。
“你看，你急了。”他转回头，看着顾衍，又看了看林溪，笑得愈发得意，“我说到你的痛处了，是不是？顾衍，你敢当着她的面说，你对温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你敢说，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因为对她的愧疚而惊醒吗？”
顾衍看着沈聿，又看了看身边脸色煞白、正等待他回答的林溪，眼神里是挣扎，是痛苦，是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林溪的心沉了下去。她不怕沈聿的攻击，却怕顾衍的沉默。
就在沈聿以为自己终于得手，那抹得意的笑容即将完全绽放时，顾衍却突然动了。
他没有再看沈聿，而是转过身，用双手捧住了林溪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他的眼底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坚定。
“是，我愧对温晴。我承认，我因为年少轻狂和自负，忽略了她，伤害了她。这份愧疚，会伴随我一生。午夜梦回，我确实会因此而痛苦。”
林溪的睫毛颤抖着，心被这坦诚刺得生疼。
沈聿的笑容扩大了：“你听到了吗，林溪……”
“但愧疚不是爱！”顾衍猛然打断他，声音如雷霆炸响，“我对她的感情，是责任，是联姻的枷锁，是错过后的悔恨！而我对你，林溪……”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的眼，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刻进她的瞳孔里。
“……是对你，是爱。是我顾衍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懂得，什么叫爱。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是我的救赎，是我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是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唯一！”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在空旷的沙滩上回荡。
林溪彻底愣住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
沈聿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精心策划的诛心之计，在顾衍这番赤裸裸的告白面前，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独角戏。
“不……不可能……”沈聿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晴晴那么好，你不可能不爱她……”
“我爱的是我的妻子，林溪。”顾衍看都未再看他一眼，用指腹温柔地擦去林溪脸上的泪水，声音低沉而缱绻，“听到了吗？我爱你。”
“顾衍……”林溪泣不成声，所有的委屈、心疼、感动，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泪水。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然而，沈聿却发出了一声癫狂的、绝望的嘶吼。
“好，好一个情深义重！”他状若疯魔，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平板，“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们看看，你们的爱，是建立在怎样的悲剧之上！”
他点下播放键。
一段模糊的音频，伴随着一张张温晴生前最后的照片，从平板里传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阿衍……为什么……我好难受……救救我……沈聿，你说的对……他不爱我……他不爱我……”
声音戛然而止。
林溪的身体，在顾衍怀里猛地一僵。
她的专业素养让她瞬间判断出，这段音频经过了剪辑和处理，但那份绝望却是真实的。
她抬起头，看到的不是沈聿那张扭曲的脸，而是顾衍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巨大伤痛。
原来，他们的幸福，真的建立在一个女人的悲剧之上。
原来，无论他们如何向前走，这段血淋淋的过去，都像一个如影随形的亡魂，永远不会散去。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林溪的四肢百骸。
她不是怀疑顾衍的爱了。
她是绝望了。
对这种永无止境的纠缠，对这份背负了太多沉重过往的爱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推开顾衍，后退了一步。
“顾衍。”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爱恨，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平静，“我好累。”
“我们……永远都逃不掉的，是不是？”
说完，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向着别墅走去。
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孤寂，仿佛被全世界的悲伤压垮了。
顾衍看着她的背影，心疼得像是要裂开。
他刚刚宣告的胜利，在林溪这句“我好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想追上去，沈聿的保镖却已经将他护在中间，迅速登上了直升机。
“顾衍，这只是开始！”螺旋桨的巨大轰鸣中，传来沈聿最后疯狂的叫嚣，“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所拥有的一切，是怎么样一点点地分崩离析！”
顾衍没有再理会他，疯了似的向别墅跑去。
溪溪，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