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税的诏书如同春风,抚慰着饱经战火与赋税之苦的黎民。然而,苻坚深知,要让这庞大的帝国真正根基稳固,让百姓不仅能活下去,更能活得好,仅靠减免赋税是远远不够的。来自后世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因病返贫”、“教育落后”对个人、家庭乃至整个社会的桎梏。在休养生息的国策框架下,他开始了更深层次、更触及根本的革新。
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让洛阳城多了不少感染风寒的百姓。紫宸殿内,苻坚听着京兆尹关于城内医馆人满为患、贫苦者无钱延医的奏报,眉头紧锁。他想起自己微服私访时见过的那些因疾病而陷入绝境的家庭,一个念头愈发清晰。
“郭质,传朕旨意,召太医院所有太医令、丞,并张榜天下,延请各地有名望、有实学的民间医者,不论出身,齐聚洛阳!” 苻坚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朕要编书!编一套能让天下人都看得懂、用得上的医书!”
旨意一出,朝野震动。编纂医书古已有之,但由皇帝亲自下诏,召集官方与民间最高水平的医者共同参与,并明确要求“让天下人都看得懂、用得上”,这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太医院内,一时名医云集。有须发皆白、经验丰富的太医令,也有来自乡野、身怀绝技的草泽郎中。最初,双方难免有些隔阂与轻视,但在苻坚亲自定下的“博采众长、去芜存菁、力求简易”的宗旨下,加之皇帝不时亲临编修馆,询问进度,甚至与医者们讨论病理药性,凭借其超越时代的卫生常识和逻辑思维能力,往往能提出一针见血的问题,所有人都抛开了成见,投入到这项前所未有的伟业之中。
他们以《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等经典为基,结合无数临床验方与实践经验,反复论证、简化。最终,编成了《秦民安康方略》数卷。内容涵盖伤寒、温病、妇幼、外伤、急救等常见多发病症,语言力求通俗,所列药材也多为各地易得之物。更将其中最常用、最有效的数百个方剂,单独辑录成薄薄的《百姓家用应急良方》小册。
“刊印!大量刊印!” 苻坚看着成书,当即下令,“由朝廷出资,大量刻版印刷此《良方》小册,分发至各州郡县,乃至乡、亭、里!务使每村、每坊,至少保有数册,由识字的里正或乡老掌管,供百姓查阅!太医院及各地名医,需定期至乡间宣讲医理,教授百姓辨识草药、防治时疫!”
与此同时,另一项配套政令也随之颁布:于各州郡治所及大县,设立“官办惠民医馆”。这些医馆由朝廷拨款与地方财政共同维持,明确规定其为非营利之所,医师俸禄由朝廷支付,药价仅按成本收取,旨在“扶危济困,保民安康”,收支大致平衡即可,若有贫苦者,甚至可免费施诊给药。
诏令传开,万民感泣。无数底层百姓手捧那本粗糙却珍贵的小册子,如同捧住了救命的稻草。官办医馆的出现,更让那些以往生病只能硬扛或求神拜佛的穷苦人,看到了生的希望。“陛下仁德,泽被苍生!”的呼声,在民间悄然流传。
医疗的革新方兴未艾,苻坚又将目光投向了教育。现有的官学、私塾,多以儒家经典为主,旨在培养官吏,于国计民生之实际学问,涉及甚少。
“国之所恃,不仅在吏,更在农、工、医、算!若士子只知吟风弄月,空谈仁义,而不知稼穑之艰、工巧之妙、医理之奥、数算之精,国家何以强盛?民生何以富足?” 苻坚在御前会议上,对太子苻宏和负责文教的官员阐述他的理念,这些观念对于当时来说,无疑是石破天惊。
他决定对官学体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在保留经学的同时,大力增设“实学”科目。
“命司农寺组织老农与精通农事者,编纂《秦民农术要览》,详述各地作物习性、施肥灌溉、防灾除虫之法,配以图谱,务求明白易懂。”
“召天下巧匠,总结百工技艺之精要,编撰《工械格物基础》,凡营造、水利、器械之理,皆收录其中。”
“太医署与编修医典的诸位名医,负责编纂《医学启蒙》,向学子传授基础生理、病理与养生常识。”
“算学博士牵头,编纂《九章新编》,不仅收录传统算学精华,更要增加田亩测量、粮仓计算、工程预算等实用内容。”
这些新编教材的纲目、样章,均需送至苻坚案头,由他亲自审阅。他以其超越时代的眼光,剔除其中过于玄虚、不切实用的部分,强调知识的系统性与可操作性。他甚至亲自为《医学启蒙》撰写了序言,强调“知医则保身,保身则孝亲,孝亲则忠君,实为仁德之基也。”
诏令规定,各州郡官学,必须开设这些实学课程,学子需择其一二修习。对于民间私塾,也加以引导和鼓励,并向其提供刊印好的新式教材。苻坚的目标很明确:要培养出一批不仅通晓经义,更能明悉实务,能够真正服务于社会生产与百姓生活的有用之才。
医典的普及与官办医馆的设立,如同在民间织起了一张巨大的健康防护网,极大地减轻了百姓的生存压力,增强了帝国的抗风险能力。而教育的改革,则如同在文化的土壤中播下了实用主义的种子,假以时日,必将生长出支撑帝国持续发展的栋梁之材。
郭质看着日渐堆积的有关新政推行的奏报,感慨地对苻坚说道:“陛下,此二策,看似不若免税那般直接惠民,然其影响之深远,恐更在免税之上啊!医者,活人命;教者,启民智。此乃固国之本,安民之基!”
苻坚站在殿中,望着窗外生机勃勃的春色,缓缓道:“朕不要一时的万民称颂,朕要的,是一个即便没有朕,也能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看得起病、读得起书,人人皆有盼头,国家充满活力的……盛世。”
他的改革,并未触及现有的权力结构,也没有立刻带来巨大的财政负担,而是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从最基础的民生与教育入手,一点点地改变着这个时代的底色。帝国的根基,正在这些看似细微却至关重要的变革中,被夯筑得更加坚实。一个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的、融合了古代智慧与穿越者远见的全新治理模式,正在苻坚的手中,悄然勾勒出它的雏形。前路依旧漫长,但方向,已然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