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炮手和辅兵们再次喊着号子,用绳索、撬棍,连拉带抬,艰难地将三门最容易移动的四磅炮沿着城楼内侧的台阶运了上去。
其余五门则暂时留在下面城墙通道上,由对应炮组和辅兵看守。
程小国一马当先,一个箭步冲上城楼,这里视野豁然开朗,可以俯瞰城外大片区域。
他顾不上喘息,立刻扑到垛口边,摸出远镜,极力向漆黑一片的清军大营方向眺望,试图寻找清军那该死的炮阵位置。
嗖,轰!
几发沉重的炮弹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远处黑暗中呼啸而来,狠狠地砸在北门下方的城墙上。
砖石碎裂,烟尘弥漫,脚下城墙都随之颤动了几下。北门城楼上的众人被震得东倒西歪。
程小国大喜!炮火就是最好的指引。
“在那里!”
他低吼一声,立刻移动远镜,死死盯住炮弹来袭的大致方向。透过弥漫的硝烟和夜色。
他终于看到约莫二里外的一片坡地上,炮口还在闪烁着火焰。
清军的主炮阵地!
他迅速放下远镜,伸出右手大拇指闭上左眼,快速用战场土法模糊测距,眯着右眼透过拇指上缘与炮阵对齐,心中飞快估算。
“距离二里半,快!打得着!把其他炮都给我弄上来!再去找沙袋!砖石!把所有能垫的东西都拿来!把炮口给我垫高!快!快!”程小国回头,对着城楼上的炮手和辅兵们厉声下令。
四磅炮的常规射程无法打到,只能抛射,但需要极大的射角。
辅兵们立刻七手八脚地抬炮上来,又在城楼上搜寻起来,不断搬来守城储备的沙袋、甚至是捡了一些不太碎的垛口砖石,快速垫在几门四磅炮的炮架下边,强行抬升炮口仰角。
炮组成员随之紧张地进行城楼上几门炮的装填,不断根据微微调整着方向和高低。
下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攀上城墙的那股清兵似乎察觉到了城楼上明军的意图,在几个凶悍的清兵带领下,正拼命试图冲破下方勇卫守军的拦截,想要攻上城楼!
“挡住他们!不能让鞑子冲过来!”
步兵旗队长带着麾下士兵,冲过去帮勇卫营,同时吹响了寻求支援的哨音。
他们死死扼守着通往城楼的狭窄台阶和入口,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步都在用生命为炮队争取时间。
“目标!前方一千五百步敌军炮阵!仰角十度!”
“清膛毕!”
“装药毕!”
程小国听着身后阶梯处传来的惨烈搏杀声,额头青筋暴起,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瞄准上。
每快一瞬,就能多一分摧毁敌军炮阵的希望,也能为下面用血肉之躯为他们争取时间的步兵弟兄,多一分生还的可能。
黑暗中的远处,清军炮阵再次连续闪烁,城墙不断晃动,又有一段被集中轰击的墙体,摇摇欲塌。
“推弹毕!”
“火门穿刺毕!”
“瞄准毕!”
程小国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手中小旗落下:“放!!!”
……
谷满仓跟着旗队在旧城交错的街巷中拼命奔跑,腹部如同有根烧红的铁棍在里面来回搅动,每一次脚步落下都带来一阵撕扯般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四周火光冲天,将无边夜空染成诡异的橘红。
许多建筑被制造混乱的清兵点燃了,目前没人救火,浓烟腾起呛得人直流眼泪。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分辨具体方向。
不时能看到勇卫营的士兵与渗透进来的清兵在街角、在屋顶、在燃烧的房屋门口爆发激烈的白刃战,鲜血泼洒在墙壁和路面上,触目惊心。
这时一阵熟悉的火炮轰鸣声从他们刚才来的方向传来,那是川东营四磅炮特有的急促射击声,紧接着,那边城墙上隐约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和呐喊!
“是咱们的炮!!”旁边有弟兄欢呼喊道。
左涛脸上闪过一丝振奋,但脚步丝毫未停,依旧催促着队伍履行自己任务,朝着大运仓方向猛冲。
然而,还未等他们接近粮仓区域,前方街口忽然涌来一队人马,打着熟悉的川东营旗号。
左涛眼尖,认出带头的是另一个旗队长,他连忙挥手让对方停下。
“大运仓那边怎么样?!”左涛急声问道。
那旗队长喘着粗气,脸上混合着烟灰和血渍,他快速答道:“你们也是去粮仓?不用去了!勇卫营和散兵司的兄弟守得稳!那股鞑子没啃动,见冲不过去,折向往知府衙门那边窜,他娘的,看样子是想端了勇卫营的指挥窝子!”
左涛闻言,眉头紧锁。大运仓无恙是好事,但官衙若被端,勇卫营指挥中枢被波及,同样是大麻烦。
趁着两位旗总说话的功夫,谷满仓再也支撑不住,剧烈的奔跑让他的腹痛达到了顶点,他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
他悄悄靠着旁边一堵被烟熏黑的墙壁,缓缓蹲了下去,用手死死按住腹部,趁着这个左涛说话的空档大口喘息着,试图缓解疼痛。
汗水密集从他额头上淌下,滴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他刚蹲下不到几个呼吸,左涛已经和那位李旗总快速交流完毕。那旗队长带着人继续去清剿零星残敌,左涛则猛地回头,正好瞧见蹲在墙角的谷满仓。
左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几步冲过来,不由分说,飞起一脚就踹在谷满仓的肩膀上,把他踹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谷满仓!你个没用的东西!又他妈偷懒!这才跑了多远?给老子站起来!”左涛的骂声中,又是一脚踢过去,吸引了周围其他士兵的目光。
谷满仓咬着牙,屈辱和疼痛交织,让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他抬起头,阴郁地看了左涛一眼,却没敢说什么,只是用手撑着墙壁,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站了起来。
腹部的剧痛因为这一踹和突然的发力,变得更加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