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四点二十三分，时间没停，事情也不能停。他翻开案件卷宗，抽出那张签到表的扫描件，铺在桌面上。
“这个点必须写进办案指引里。”他说，“代表资格不合法，整个协议就站不住。”
李薇正坐在对面整理证据清单，听见这话抬起了头。“你是想把这次的经验做成标准流程？”
“不止是流程。”林远说，“是让以后遇到类似案子的人，不用再花三天翻判例，直接知道从哪下手。”
王磊从电脑前转过身，“你是要往律协交材料？”
“已经写了初稿。”林远打开文件夹，调出一份文档，“标题是《关于职工代表资格合法性审查的操作指引》。我把司法解释、地方判例、还有这份指导意见都串起来了。”
赵婷走过来看了一眼屏幕，“这种东西真有人看吗？”
“现在没人看，是因为没人写。”林远说，“我们办了这么多临时用工的案子，清楚问题出在哪。如果连我们都只管自己接案，那同样的坑，别人还得再踩一遍。”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李薇开口：“我可以把最近五起类似案件的材料归类，补充进案例部分。”
王磊点头，“数据图表我来弄。比如过去两年本市相关诉讼的胜败比例，再标出哪些法院认程序、哪些看实质。”
赵婷没急着说话，而是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了邮箱。“市律协下周有个劳动法实务研讨会，报名截止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可以用所里的名义提交课题。”
林远刚要回应，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周正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茶，眉头微皱。“听说你们要报研讨课题？”
没人立刻回答。
他走进来，把茶杯放在会议桌上，“现在搞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咱们所小，声音发出去，没人接。”
“可问题不是只发生在大所的案子里。”林远站起来，“上周那个社区物业纠纷，业委会签字也是资方指定的。这不是个别现象，是普遍漏洞。”
周正言低头喝了口茶，“你们有模板？”
林远把打印好的初稿递过去。
周正言一页页翻着，速度很慢。看到第三页时，他停下手指，在一条加粗的判例引用上点了点。“这个判决，我记得。当时合议庭还专门强调了‘形式合规’的重要性。”
“对。”林远说，“而且它和最新发布的指导意见完全对应。如果我们能把这类操作规则化，不只是帮自己，也能减少基层调解的无效消耗。”
周正言沉默了一会儿，把材料合上。“你们打算怎么写？”
“法理依据加本地判例对照。”林远说，“每一条建议后面都附真实案例和裁判逻辑。不空谈，只解决实际问题。”
周正言看着他，又扫了一圈其他人。“你们真觉得，这种东西能推得动？”
“至少能让一部分人开始注意。”李薇说，“我们现在处理的群体性案件越来越多，很多当事人连代表是怎么选出来的都不知道。”
王磊补充：“系统里已经有三起案件用了这个审查模型，全部成功推翻原协议。”
周正言慢慢点头。“那就报吧。”他说，“用律所的名义。题目改成《基层协商程序合规性审查实务指引》，听着更正式一点。”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材料做扎实些。别让人说我们只会打小官司，不懂规则建设。”
门关上后，赵婷轻声说：“他居然同意了。”
“他不是反对改变。”林远坐回位置，“他是怕我们扛不住压力。”
“那就更得做好。”李薇打开新文档，开始录入案例编号。
王磊调出数据库，筛选近三年涉及集体协商的判决书，按法院、案由、结果三项列成表格。赵婷则重新设计文档结构，把操作步骤拆成五个阶段，每个阶段配一张流程图。
林远盯着屏幕上的引言部分，删掉第一句，重写。
“很多争议，不是出在利益分配，而是从第一步就走错了。”他念了一遍，点了确定。
时间一点一点往前走。窗外光线变暗，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隔壁办公室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但这边没人动。
六点十七分，外卖到了。
四个人围在会议桌旁，一边吃一边继续核对内容。李薇发现一处引注年份错误，立即修正。王磊调整了图表颜色，让对比更清晰。赵婷把附件格式统一为pdF\/A标准，确保长期存档可用。
“还差一个部分。”赵婷突然说，“应该加一节‘常见规避手段识别’。比如用‘全体同意书’代替选举记录，或者事后补签名单。”
“有现成例子。”林远打开另一个案件的文件夹，“上个月那个工厂搬迁案，他们就是这么做的。名单笔迹明显不同，但我们当时没深挖。”
他把扫描件拖进共享文件夹。“把这个放进去，作为反面样本。”
八点零九分，整套材料终于完成。
林远点击保存，命名：**《基层协商程序合规性审查实务指引（申报稿）》**。
赵婷登录律协系统，上传文件，填写申报信息。提交按钮按下时，页面弹出提示：“提交成功。评审结果将于十个工作日内通知。”
她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李薇合上笔记本，“这下算是做完了一件大事。”
“这只是开始。”林远说，“如果这次能通过，明年可以做更多。比如新型用工形态的风险分级，或者社区法律服务的标准流程。”
王磊看了他一眼，“你打算一直往这方面走？”
“我们已经在走了。”林远说，“行业在变，法条在更新，案子越来越复杂。如果我们只跟不领，迟早会被甩开。”
赵婷忽然笑了下，“以前总觉得律师就是打官司。现在倒好，连怎么开会都要管。”
“因为开会也得讲规矩。”林远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在“攀登计划”的最后一行旁边，写下新的四个字：**参与规则**。
他转过身，“下周开始，每人每月至少分析一起典型案件，提炼可复制的应对策略。我们不仅要适应变化，还要试着去影响它。”
没有人说话。
但所有人都打开了电脑，新建了文档。
林远坐回座位，打开邮箱，将申报成功的回执转发给团队成员。
邮件发送成功的瞬间，他的目光落在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上。
八点三十四分。
电话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