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静,烬世之城的钟楼刚刚敲过第三声。王殿内仍残留着酒宴后的余温,蜡烛将熄未熄,火苗在风中微微颤抖,像某种不安的预兆。
我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逐渐散去的贵族随从们。他们的脚步声被石板地吸收,仿佛从未存在过。远处的城墙下,守卫换岗的号角响起,短促而冰冷。
“大人。”哈维尔的声音在我身后低沉响起,“格拉斯的马车有新情况。”
我没有转身,只是缓缓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上的雕纹,那是一条盘旋上升的火焰图案,象征初火的力量与秩序。
“包裹里有什么?”
“一张边陲地图,还有一封信。”
“信上有署名吗?”
“没有。但字迹工整,用的是古体文,不是普通人能写出来的。”
我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庭院中央的一座喷泉上。水池早已干涸,只留下龟裂的石底,像是某种隐喻。
“继续监视他。”我低声说,“其他几位呢?”
“莱恩今夜去了城东的商会馆,诺顿回府后便闭门不出,威尔逊……”哈维尔顿了顿,“他在自己的房间点了一盏黑檀香油灯。”
我微微皱眉。
黑檀香油灯——那是旧贵族圈子里才有的东西,象征某种秘密结社的仪式性用品。若是在过去,我会下令立刻搜查他的住处。但现在不行。
“让翁斯坦盯紧他们。”我缓缓道,“尤其是威尔逊。”
哈维尔应声退下,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走到桌前,拿起一只银杯,倒了些酒。酒液清澈如镜,映出我眼中的疲惫。
这些贵族,就像一群狼,围坐在我的火堆旁。他们不会轻易咬人,却随时准备扑向最薄弱的一环。
宴会已经结束,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翌日清晨,王殿偏厅。
四位贵族再次齐聚一堂,气氛比昨日更为凝重。
“陛下。”诺顿率先开口,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关于小隆德的清剿计划,您是否已有定论?”
我端坐于主位,目光扫过四人。莱恩依旧笑意盈盈,仿佛昨夜的密谈从未发生;格拉斯神情冷峻,目光深沉;而威尔逊,则是一副慵懒模样,似乎对一切都不在意。
“是时候分头行动了。”我缓缓说道,“小隆德虽已成叛乱中心,但其背后仍有支持者。我们需要切断他们的补给线,并封锁所有可能的逃亡路线。”
“陛下打算如何分配兵力?”格拉斯终于开口,语调平稳,却带着一丝探究。
“由我亲自指挥主力部队。”我答道,“同时,四位贵族各领一路,分别负责北、南、西三路要道,以及东部山区的封锁。”
话音落下,众人皆有短暂的沉默。
“陛下信任我们,实在令人感动。”莱恩笑道,语气热情却不失谨慎,“不知……是否有额外的激励?”
我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功成之后,自当论功行赏。”
“比如……初火残魂?”威尔逊忽然插话,眼神中带着试探。
我轻轻放下手中的权杖,金属与大理石接触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你很关心这个?”我问。
他耸肩一笑:“只是好奇。毕竟,它曾是我们共同信仰的象征。”
“信仰?”我淡淡道,“如今不过是权力的象征罢了。”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格拉斯的目光微闪,像是捕捉到了什么。
我站起身,走向窗边。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洒落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你们或许不知道。”我缓缓道,“当初火点燃之时,神国并非今日之模样。那时,我们也曾有过同盟,也曾彼此信任。可最终……背叛总是来得比忠诚更快。”
没有人接话。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或许以为,我这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但他们错了。我不是在威胁——我是在提醒他们:这场战争,不只是对外的战斗,更是对内的博弈。
谁先动摇,谁就出局。
午后,亚尔特留斯前来求见。
“陛下。”他走进殿内,眉头紧锁,“我对这几位贵族的忠诚仍有疑虑。”
我示意他坐下,递给他一杯酒。
“你说吧。”
“莱恩太热络,诺顿太冷静,格拉斯太沉默,而威尔逊……”他顿了顿,“他太聪明。”
我轻笑:“聪明的人往往更危险。”
“所以,我不建议让他们各自独立行动。”亚尔特留斯直视我,“至少,在真正平定小隆德之前,不能给他们单独掌握兵权的机会。”
我沉思片刻,缓缓点头:“你的建议我会考虑。”
“还有……”他压低声音,“昨夜有人潜入格拉斯的马车,取走了某些东西。我已经让人调查,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更早一点采取措施。”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摇头,“他们还在试探,我们也要继续演下去。”
亚尔特留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他起身告辞,脚步沉重。
我独自留在殿中,望着桌上那张战略图。小隆德的位置被红笔圈起,周围布满了各种标记和箭头。
一场戏,正在上演。
而我,必须是那个掌控节奏的人。
夜幕降临,风从东方吹来,带着些许寒意。
我在初火祭坛前点燃一支香,看着烟雾缓缓升腾。
“愿火指引我。”我低声祷告,“也焚尽那些不该存在的野心。”
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大人。”哈维尔出现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份文书,“属下找到了一些东西。”
我接过文书,展开一看,瞳孔微微收缩。
上面写着一个名字——“蛇眼”。
而下方的地图标注,正指向一座废弃的边陲堡垒。
我合上文书,抬头望向夜空。
星辰黯淡,仿佛连天象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
“继续盯着。”我说,“我要知道‘蛇眼’是谁。”
哈维尔点头离去。
我站在原地,掌心握紧权杖,指节泛白。
这一局棋,已经走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谁会是第一个落子的人?
我不知道。
但我已经准备好了。